风雪里，前面村子灯火尚明，大家不禁加快了步伐。甫进村子，有一汉子迎出在门外，领头的车夫跳出队伍来，与那汉子打着招呼。两厢应答下来，众人便知晓此处是那车夫寻来的落脚处。“大家劳累了，快进去歇歇。”汉子提着灯，为大家引路。大家简单客套一番，都跟着那汉子往里走去，院墙斑驳，倒也宽敞。
这里是条分岔路，这所院子也是这个村子里的第一家。许欢欢没有一起进去，她让周亭舟抱着孩子先进去挡挡风雪，自已则等在路口。不多时，伴着浅浅的呼吸声，那老妇人顺着道走了过来。
许欢欢立马迎上去几步搀她，“雪夜引路，多谢婆婆了。”那老妇人斜着眼看了她一眼，抹了许欢欢搀住她的那只手，说到：“夫人不该同我说这些。”许欢欢以为她只是客气，也没多想，毕竟道个谢是应该的。那老妇人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说到：“夫人若被人赶了出来，稍后跟上我便是。”语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她说的话，许欢欢实在摸不着头脑，只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叹息。转过身来，忽看到先前那汉子从院墙内探出半个头来，许欢欢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冷哼一声就把头缩了回去。这个村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呐？许欢欢觉得无奈。
许欢欢摸着墙找到了院门，呼人开门。那汉子就在门内，却不开门。许欢欢没办法，只得高声喊着院内众人。周亭舟听见许欢欢叫门，快跑几步到院门口要抽门闩，却被那汉子喝住，只见那人放下柴，冲上来挡在了门前，梗着脖子，涨红了脸。领头的车夫见势不对，使眼色让底下人先拉扯开两人。
“张大哥这是何意？外头可是我们主家。”领头的车夫站在周亭舟一侧，问那汉子。
“我刚才瞧见，外头那位夫人在同张家阿婆说话，那老太婆全家都是不要脸的东西。我如果放了她进来，上头祖宗都是不会饶过我的。”原来那汉子到墙根底下抽柴火的时候，看见了许欢欢在同那老妇人说话。
许欢欢听里头人这样说，一下就想起刚才那老妇人说过的话，看来，她是料到了的。风雪伤人，大家也都劳顿了一天，不便长久对峙着。“此时只是将我赶了出来，若真的惹恼了，大家也难得折腾去找其他落脚的地方。”许欢欢妥协了，“既如此的话，也不为难张大哥了，我自去寻个住处就是了。亭舟，你只管好生照看着万宝儿。”
许欢欢刚从院门口拐到路口上，周亭舟拎着个小包袱，提着盏灯就跟出来了。许欢欢嗔怪他何必如此折腾，“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周亭舟近前几步，将许欢欢裹在氅衣之下，二人借着雪色，沿着那老婆婆踩出来的脚印子，慢慢往前走走着。不一会儿便就到了，那老妇人也才刚到门口。
这是处小院子，墙面光洁平整，缝隙处有拌了稻草的黄泥糊住，窗户也都由厚厚的油纸浆了好几层，挡得严严实实的。第一眼看上去，周亭舟觉得这里比刚才那户人家还要好上许多。
进门来，那妇人点起了自家油灯，周庭舟看清楚周遭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只要几张凳子，连桌子都没有的。
老妇人领着他二人进了门，也不说话，弯腰把米缸里最后的一点米捧了出来。许欢欢见她日子窘迫，张口拦住了她：“婆婆不用忙活，我们包袱里是有干粮的，劳烦煮盆菘菜汤来就行。”那人还是不搭话，只是揣着米往外头去了。
既然劝不住，客人无故受着恩惠，总得帮帮忙才说得过去，可老人家性子古怪，愣是把前去烧火帮忙的许欢欢赶了出来。许欢欢夫妇二人只得干等着，好在刚生了炭火，屋子里熏得暖暖的。没几时，老妇人先端出来一盆菜汤，又一碗一碗的将粥给端了出来，都摆放在屋子中间的一条长凳上，看得出来，平时也是在那儿吃饭的。
周亭舟很艰难地把腿收起来，并坐在小凳子上。许欢欢本想问问关于她家人的事儿，但一想到那位张家大哥骂人的话，便不好再提，三人就这样吃着饭，相对无言。
吃过饭后，老妇人抱出几床被子来。“这些都是干净的。我孙女儿洗了又洗的，你们不要嫌脏。”不知她是冷着了还是怎样，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夫妇二人都不是挑剔的人，连连说着感谢之类的话。许欢欢难得听她主动说起除自已之外的其他亲人，借着话头问起来她孙女儿的去处。她只说在县里头的，并不多说其他的了。
老妇人侧过身去蜷在角落，将大半张床让与他夫妇二人，许欢欢大概知道了她的性子，也不多说，三人就这样睡下了。
雪夜里风紧，还伴随着雪压枯枝的碎裂声，朦朦胧胧中，似乎还听见有人在啜泣，许欢欢夜里基本上是没怎么睡着的，差不多快到天亮的时候才沉睡去。迷迷糊糊中，许欢欢听见周亭舟在催她起床，“大懒虫，张婆婆烙了饼，我们得起来吃早饭了。”
睡了一夜起来，周亭舟都已经打听到了婆婆的姓名，许欢欢还在睁着眼睛发懵。突然余光中瞥见有人进来了，许欢欢慌忙起身向她问好，“早啊，婆婆。”那老妇人没看她，嗯了一声应着她，用油纸包上几张饼，往那个破烂的篮子里塞进去。
“婆婆这是做什么？”许欢欢看她似乎要出门，问到。
“我要到县里头给我孙女儿送烙饼。”说话间，张家婆婆便已经朝外头走去了。
“等送到县里，烙饼不早冻成硬疙瘩了？”许欢欢未及披衣，跑门口喊到。她本是想着好心提醒她一下，可一转念，这么冷的天，根本用不着提醒的呀，便弱了声儿，那妇人似乎也没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