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力离开书房后便直接回到自已在黄家的下人住处,他环顾四周,一间简单两人房, 这还是他最近几年受到黄世宗信任后才有的待遇,刚进府时他住的可是八人一间的屋子。
简单收拾了一下为数不多的衣物,从床底掏出自已攒下的银子,戴上一个斗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他有种预感,黄世宗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因为他并没有将身契还给他。
毕竟跟了他多年,了解他的一些处事手段,果然他走出黄宅没多远,便感知到自已被人跟踪了。
他压低斗笠,背上包袱,绕过繁华的长街,又拐过几条冷清的小街,来到一条破旧的小巷,走到一座外表普通的院墙门口,左右瞧了瞧,轻轻敲了敲门,没多久院门从里面打开。黄大力把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自已的脸。
一个身材高挑,左脸上有一条疤的年轻女子看到院门外站着黄大力惊呼道:“力哥……”
黄大力忙捂着李芸娘的嘴,赶紧进了院子,飞快的把门栓拴好,拽着女子进了屋子。女子被他拽的走路都有点急,见他这架势原本开心顿时慌张起来。
进到屋里黄大力忙扶着她坐下,自已坐在对面认真开口:“芸娘,我今日就要离开,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拿着!”
李芸娘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焦急的问道:“力哥,难道我被发现了?”
黄大力摇头:“跟你无关,黄世宗前几日吩咐我盯着之前来铺子里谈生意的一个村妇,我昨天终于盯到了人,准备将人带到他面前,没想到那个村妇逃跑跳进了临江,人没死还报了官,现在县里好些地方都张贴着我的画像,黄世宗怕我被抓会抖出他的好事,给了我一百两让我离开!”
“力哥,那我和你一起走!”李芸娘听他说完忙起身要去收拾行李。
“芸娘不可,这次出行可能不顺,我觉得黄世宗不会放过我,所以你就在此好好过日子,若是我还能活着,风头过了便来接你离开。”黄大力忙阻止她起身,遂又拿出黄世宗给的银票放到李芸娘手上。
李芸娘泫然欲泣捏着银票问道:“力哥,那你在外面没有银子怎么过?”
黄大力抿唇道:“我不一定能活下来,况且我还有一些银子傍身,若是你听到我出意外的消息,那肯定是被黄世宗给灭口了!”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违背良心的事,他怎么能这样对你?”李芸娘红着眼眶抹着泪不可置信的问道。
黄大力伸手摸去她脸上的眼泪:“芸娘,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事,所以他才不会放过我!你记住,我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你把我之前给你的信找机会交给官府!我再另外写一封交代清楚让那村妇落水的前因后果,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突然他顿住,摇头道:“不,不能给官府,你想办法让人送到柳家铺子,他们和那村妇关系不错,那村妇居然选择报官,一定不会错过报仇的机会!”
李芸娘咬着嘴唇道:“力哥,你别走,这里这么隐蔽,不一定会被人发现,我们只要躲过这段时间就好!”
黄大力抱着窈窕的李芸娘鼻子吸了吸,他从卖身为奴的那天就知道自已可能没有一个好下场,尤其是他跟着那样一个视人命为无物的主子,他手上虽然没有沾染人命,可到底也帮着做了一些缺德的事。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是芸娘,他们都是八年前江南那场特大洪灾中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幸运儿,青梅竹马的两人失去亲人,在灾难中互相扶持一直来到这里,为了救生病的黄大力,李芸娘卖身为奴,后来被府中的主子看中欲抬为姨娘,便自毁容貌,又被丢到人牙子处。
黄大力便卖身到黄家,用卖身的银子赎回李芸娘,好在被毁容的李芸娘卖不上好价钱,不然都没有赁房子的钱。
黄大力有些拳脚功夫,为人话不多,后被黄世宗调到身边,这些年对他也比较信任,时不时得到一些打赏,手上宽裕些,便花钱租了这里的一座既不显眼又生活便利的小院子,他和李芸娘的事谁也没透露。他在黄家自有下人的住所,不过每隔十天半个月总会找机会来这边陪芸娘。
“芸娘,你听话,我想吃你做的家乡菜了,你去给我再做一顿来好不好?”
李芸娘忙拭了拭眼泪点头,然后离开他的怀抱,缓步去了灶房。黄大力忙找出纸笔来,然后把江岁安落水之事交代的清清楚楚,然后又把最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并记录下来,等吹干墨迹再放入一个信封中。
曾经的他也读过几年书,后来跟在黄世宗后面不仅改了姓名,还做了很多违背道义的事情,他仔细想想,若是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也是自已的报应。
日落西山,是游人归家,倦鸟归巢时,黄大力吃了顿心满意足的家乡菜拎起包袱径直离开,李芸娘突然摸着肚子开口:“力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和孩子都等你!”
黄大力的迈出的脚步一顿,眼里泪意骤生,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已为什么做了别人作恶的爪牙,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哑着嗓子道:“好!”
见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李芸娘跟着他后面直到他出了院子,她有气无力的上前栓上院门,蹲下身子死死咬着嘴唇哭的不能自已。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相依为命,是彼此的依靠,若不是有了孩子她也像随他一块去了,难道是因为他做了很多错事,报应来了吗?可是他们也只是向命运苦苦挣扎的可怜人,身不由已,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们……
黄世宗听到黑衣人秉报黄大力失去踪迹,狠狠的摔了手上的被子,茶水溅了一地,遂黑着脸道:“看来我低估了他的警觉性,净我倒看看没有身契没有路引他能逃到哪里去,多派几个人手去找,他应该没出城,既然他不受掌控,那就做掉吧?”
黑衣人抬眼见到黄世宗眼底的狠辣微愣,然后面无表情的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