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中,茗香、翰墨几个早已将秦琼安顿在了客房,正忙着给他清洗伤口,敷药换衣。
江蕙在门外候了一会儿,等众人收拾完了,才撩帘进去。
秦琼趴在床上,衣服都已换过,头发也挽成了齐整的发髻,刚才茗香还给他喂了些稀饭,此时面色虽然仍很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见江蕙进来,他挣扎着要起身,江蕙忙上前几步拦住,顺势坐于床头旁的矮凳上,道:“快别动,刚好了些,小心伤处。”
秦琼摇头叹息:“想不到与两位公子萍水相逢,却能得到二位照拂,秦琼真是感激不尽。”
“秦大哥别客气,我二哥爱惜秦大哥是个英雄,本就想倾心相交,谁知有这样一个机缘,能略为秦大哥尽绵薄之力,我们求之不得。只是去的有些晚了,叫秦大哥受了这许多苦,实在过意不去。二哥现在在外面处理一些事情,实在抽不出身来看秦大哥,他叫我代他向秦大哥致歉,等明日回府,他便会前来拜望,失礼之处还请秦大哥勿怪。至于秦大哥的兵刃和随身物品,明日我派人去大理寺取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秦琼见江蕙说得客气,忙道:“公子如此说,倒叫秦某更加无地自容了。秦某何德何能,能得二位公子屈尊相交。秦某不才,他日公子若有用得着秦某之处,秦某定当鼎力相助。”
江蕙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递于秦琼:“这是消肿化瘀的药丸,甚是灵验,秦大哥可早晚各服一粒,相信以秦大哥您的身体,不出几日,便可行动如常。”
秦琼忙支起身子,道谢接过,又对江蕙道:“敢问公子,可知魏征大人情况如何?”
江蕙不答,沉默片刻道:“想必秦大哥已经知道这里是唐国公府,所以我也不瞒秦大哥。唐国公府如今举家搬迁至太原,此处只留我和二哥两个人。我们两人在朝中都没有官职,能力实在有限。今日救秦大哥也是托的关系,走的人情。就是现在,二哥仍在同那些贵胄子弟周旋。所以,有些事情我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秦大哥体谅。
秦琼闻言,眼中含泪道:“我受杖时就听得魏大人判了斩刑,是否……”
江蕙点点头道:“不错,魏大人的事是皇上下了旨的,恐怕很难更改了。不过,秦大哥也不用太过担心,凡事皆有变数,我们明天再想想办法,如果实在无力回天,那也只能认命了。”
此时,翰墨进来,躬身道:“晚饭已备好,不知姑娘在哪里用饭?”
江蕙起身笑道:“这里有客人,姑娘长姑娘短的,你看不见我穿了男装,叫我公子省了多少礼数,大家岂不是都方便。”
翰墨赔笑道:“您这纯粹是自欺欺人,像您这等身材,这般容貌,谁不知您是……”
“闭嘴,”江蕙嗔怪道,“有客人呢!一点规矩都没有,都是二哥把你们惯坏了。”说罢,回身笑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留翰墨伺候秦大哥在这里用饭吧。”
翰墨忙躬身答应。
江蕙向秦琼拱了拱手,掉头出来。见嫣红正在前面月牙门前张望,便唤了她来,道:“我现在不饿,你帮我熬些粥,一会儿送到我房中就好了。”嫣红答应着去了。
秦琼听得魏征被判了斩刑,心中难过,揣摩江蕙刚才的话,感觉救魏征已是无望,心下更是黯然,不由得对翰墨道:“你家小姐年纪不大,但说话却甚是老成,刚硬得很。”
翰墨何等聪慧,他刚才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自然明白此时秦琼话中所指。于是,不动声色地笑笑:“壮士不知,我家姑娘的性格不是刚硬,而是刚强,不管面对什么困境,她从不会退缩。今天,她既然能全力营救壮士,又怎会不顾魏大人的死活?您只管安心休养,即使明天蕙小姐和二公子没有救下魏大人,他们也一定是已经想尽了办法,只是回天乏术而已。”
秦琼闻言心下思忖:一面之交而已,两个少年,就算生在豪门,又能有多大能量?想来救了自已已经不易,自已就应该感恩,又如何能妄自揣测,强人所难,还心生怨怼?这实在非君子所为。想到此,不由得红了脸,再不多言,只蒙头吃饭。
翰墨见状,也不说话,恭立在旁,伺候秦琼用过饭,打点他睡下,方收拾了东西,熄灯退出。
却说江蕙,心中反复思索如何相救魏征,嫣红端来莲子粥也只略略吃了几口。正苦思冥想间,听得翰墨在门外轻声道:“姑娘可歇息了?我找姑娘有事。”
江蕙起身开门,把翰墨让进屋中。
翰墨躬身行礼:“姑娘不必如此,您这样对我们这些下人,我们反倒不自在。”
江蕙一边让座一边笑道:“我可没把你们当下人看,二哥说了,你们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当你们都是兄弟,只不过碍着身份,不能对你们太过亲近。我又不是府中的正牌小姐,也没有什么身份,故而也不用装腔作势地摆架子,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立规矩,随便些即可。”
“不可不可,”翰墨坚持不坐,摆着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主子就是主子,二公子对您的情谊,我们都知道,从小到大,我们从没见他对哪个人如此上心。您不摆架子,是您看得起我们,我们可不能不知好歹。”
江蕙也不勉强,笑着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刚才秦琼对你说什么了?你觉得有些过分,看他不顺眼是吧?”
翰墨闻言睁大了双眼,惊讶地说:“我真服了您了,您怎么就像亲眼所见似的。不错,那秦琼的确太不识好歹,非但不感恩,还出言嘲讽姑娘。”
“哈哈……”江蕙见翰墨愤愤不平的样子,大笑道,“他关心魏征,又对魏征现下的处境束手无策,想抓我这根救命稻草吧,我还一会沉一会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怎能没有想法?发些态度也属正常。性情中人、英雄本色嘛!你又何必计较?”
“可是……姑娘您本就很是重视此事,为何在他面前反倒表现得漫不经心呢?难道不应该告诉他您会尽力救魏大人,让他感念您的恩德吗?”
江蕙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救人是二哥的事,他们要感的也应该是二哥的恩,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在他面前买好?此刻越是让他心中忐忑,以后他就越是刻骨铭心。”
翰墨恍然大悟,点头道:“以前我只看到二公子对姑娘的心思,不曾想姑娘也一心为二公子着想,翰墨明白了,我这就去照顾那位‘英雄’,您放心吧。”说罢,深施一礼,告辞出去了。
江蕙送走翰墨,又坐在桌前思谋了许久,然后,起身从衣柜中取出自已的背囊,在灯下鼓捣了半天,方脱衣睡下。
第二天天还未亮,江蕙便起了床。她也不招呼柳婶,自已收拾停当,径直往李世民住的院子中来。伺候李世民的几个人早就在院中忙碌,见江蕙进来,都上前行礼问安。
江蕙问茗香:“昨夜二哥可回来了?”
茗香答道:“二公子昨夜一宿都没有回来,想必在哪位公子家留宿了。”
江蕙点头,吩咐茗香为她备马,便转身去了厨房。
柳婶和厨娘正在准备早饭,见了江蕙,柳婶迎了上来问:“蕙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惦记你昨天吃得少,正想弄点你爱吃的给你拿回去。”
江蕙笑道:“我见大婶的房中没有动静,以为您还在睡觉,就没打搅您,原来您想着我,早早的便来给我‘刨食儿’来了!好了,您也不用往回端了,我就在这里吃一口,今天我得出去一趟,有些事情要料理。”
“就在厨房吃吗?那怎么使得?”厨娘闻言,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柳婶一边笑着为江蕙准备盛粥端饭,一边对厨娘说:“二公子不是说了吗?凡事都由着她,就是拆房上墙也不用管。”
“什么?”江蕙瞪大眼睛盯着柳婶道:“他当真是这样跟你们说的?”
“是,”厨娘接过话头,“公子的原话是‘蕙姑娘的话,你们全都得听,她要拆墙,你们就帮她搬砖,她要上房,你们就为她扶梯。’”
江蕙闻言,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心中狠狠地骂李世民,怪不得这些天这帮人看自已的眼神就如看怪物一般;怪不得刚才茗香听得自已要出去,也不问干什么,不问去哪里,原来都是他搞的鬼。可是,看着暗暗发笑的柳婶和厨娘,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急急地扒拉了几口饭,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茗香早为她备好了马,在大门前候着,江蕙接过马缰,对茗香说:“二公子回来后,一定不要让他出门,就说我要他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她低着头说完话,上马就走,甚至没有抬眼看茗香,茗香大为不解,诧异地望着江蕙的身影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