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之声心情沉重地说了声：“那就宰了吧！但老黄牛为生产队劳苦一生，死了还要吃它肉，老马心中不忍落！”
骆凤岗笑道：“佛教徒不主张杀生，老马你是佛教徒？”
马之声笑道：“骆大哥玩笑啦！马之声党龄25年，怎么会是佛教徒？”
骆凤岗直言不讳道：“那就不要想得太多，没见人都快饿死……”
林育才把身子往马之声跟前靠了靠，诡谲神秘道：“这么说老马同意宰杀老黄牛？”
马之声凝视着林育才没有吭声，林育才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加掩饰道：“两个生产队1500口人，宰了老黄牛只够塞牙缝；让大黑牛也累死吧！”
骆凤岗、魏美凤瞠目结舌，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看着林育才，不知说什么才好。
马之声霍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林育才道：“老林你想犯错误是不是？宰杀耕牛可是要坐牢的！”
“不是宰杀耕牛，是宰杀死了的病牛！”林育才纠正着马之声的用词：“老马你用嗲你脑子行不行，照你这样下去，林家坞不饿死人才怪！”
骆凤岗一旁帮了腔：“林队长没有说错，是宰杀死了的病牛！按照卫生防疫条例，病死的牲畜要挖坑掩埋；进入社员肚子进行消化，不是少了一道掩埋程序吗？”
马之声沉吟片刻道：“可是要是有人上告，是要坐牢的！”
“坐牢也比饿死好呀！”林育才言辞凿凿道：“大黑牛和老黄牛的年龄相差不多，是该让它介子推了！”
马之声低头不语，停了好大一阵才说：“要不召开队委会研究一下，出了事总不能叫育才兄一人担责任啊！”
“碎碎点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林育才慷慨激昂道：“只要安排缜密不会出事的，即便出了事，老林一个人承担责任！”
马之声结结巴巴道：“那让谁……”
林育才不打折扣地说了声：“赵尼子，那小子身手矫健，不拖泥带水……”
魏美凤神情亢奋地走到林育才跟前道：“林队长，那我们食堂炊事员能帮上啥忙？”
林育才把脑袋在脖朗阁转了一圈，慢条斯理道：“不叫炊事员染手，十六、十七两个生产队有的是屠宰手！”
……
第二天一大早，老黄牛、大黑牛累死的消息便就不胫而走。
林家坞两个生产队的大人小孩没有显露出悲伤的神情，不少人脸上竟然全是笑容。
队里死了牛，社员才能吃上肉，能不高兴吗？
十几个小伙子抬着死了的老黄牛、大黑牛向西城门外的土壕走去；后面跟着几十个碎屁眼娃娃又喊又叫。
确切地说，老黄牛和大黑牛还没有闭上眼睛；两头和第十六、第十七生产队有不解之缘的畜生，以为自已是病了，乡亲们抬着它们去土壕那边医治。
一方几十米长的大土台上，老黄牛被放在左边，大黑牛放在右边。
大黑牛用愤怒的目光盯视着昨天夜里在它身上做了手脚的赵尼子，恨不能奋起身来将精瘦猴子赵尼子顶死。
可是大黑牛不会再站起来，赵尼子给它施展了手段，黑白无常已经站在云端准备收它。
老黄牛则愚钝地以为人们将他扛抬到这里来治病，便就不吼不闹，瞪着期盼的眼睛目视着大家。
老黄牛认识围在它一周边的人——林存粮、马志学、张大工，雷二蛋、陈冬冬。
当然更熟悉林天竞、林索儿、林猪猪这帮小屁孩。
老黄牛不会忘记林天竞骑在它脖子上嬉戏，撒尿打湿它身毛的情景。
老黄牛喜欢林天竞这些孩子骑在它身上玩耍、嬉戏，可是今天，气氛有点不大对头。
它和大黑牛同时被扛抬到西大壕这边来，不远处已经架起了几口黑老锅。
老黄牛是林天竞家牛犊子，饲喂它的主人是麻聚学，老黄牛还记着麻聚学一边饲喂它一边用竹棍编制蚂蚱笼笼的过程。
有一次麻聚学惹它不高兴，还是牛犊子的它一脑袋顶翻还没成型的蚂蚱笼笼图案。
互助组、高级社、生产队，三个重要时期大黑牛一直是第十七生产队的主要畜力。
现它在老了，不，应该是生病了；生了病是能治好的。
只要林存粮这些人拿起牛角制作的药勺子盛满药汤，从老黄牛的喉咙眼灌进去，它浑身的疼痛便会减轻，还会站起来给生产队犁地、拉磨、碾碾子。
前面有路，后面有辙。老黄牛的同伴生了病，饲养员就是这样给其灌药的。
灌药后的牛同伴很快恢复了，像往日一样给生产队拉车、套磨、碾碾子。
可林存粮这些人为什么将它抬到西土豪里来？难道不是灌药？
老黄牛突然想起来，林存粮当过兵是火头军杀过猪；不好，人们要在土壕里宰杀自已！
老黄牛孤凄的“哞”了一声，流下哀求的泪水，可是没人理它。
林存粮手中的尖刀重重刺中老黄牛的咽喉，牛皮有点厚一刀不见出血，又刺第二刀，第三刀……
老黄牛没有再“哞”叫，也没有再挣扎，大睁着眼睛死在林存粮的尖刀之下。
林存粮的宰牛过程给林天竞心灵打上烙印，老黄牛流泪时林天竞好像也哭了。
林存粮说了一句话：“老黄牛，对不起了，你就给林家坞社员做最后一次贡献吧！”
老黄牛的皮在土台上被剥掉，亮出带着血的肌肉。
土台旁架起的大铁锅正在烧水十几个小伙子轮流着给锅里倒水。
一口锅跟前蹲着巷子伯，一口锅跟前蹲着林玄照。
两人说是蹲其实是一条腿圪蹴着，一条腿跪着。
从老榆树上劈下来的几截硬柴放置在灶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大铁锅旁边支撑起来的两张案板上，林存粮和赵尼子正用一把利斧分解老黄牛和大黑牛。
老黄牛被肢解成十几块，大黑牛也被肢解成十几块。
此时不能再叫老黄牛和大黑牛，而是应该叫牛肉。
蒲满亮、郭旭仓、林乱省、林高才几个人将林存粮和赵尼子劈成块的牛肉掂起来，分别丢进两口大铁锅中。
两口大铁锅中的沸水“咕嘟嘟”冒开了泡，林天竞、林索儿、林猪猪、林满仓、王周才一帮孩子先叫喊起来。
林天竞已经忘记老黄牛临死前的那一声“哞”叫，而是喉咙眼伸出八只手来想着吃牛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