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画饼难吞
万碛千峰连钩月，落日黄沙埋青州。
天元二十三年秋，青州榷场，大梁与北狄西秦两国签订封贡互市盟书之后带来了巨大商机，使得其他诸州工商行业人员一窝蜂涌向这座沙漠之城，每日卯时城郊等着天明放工的人比空中飘扬的尘沙数还要多，隋远镖局门口贴上的招聘告示不到半日，门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伙计一嗓子将外面的人叫进来，安排这些应聘者排成两队在日头底下站好，过了三刻钟，账房先生与总镖头林芝堂才姗姗来迟。
账房先生坐到高台上扫视下方，“咳咳，今日隋远镖局对外所招的是短工趟子手，负责走镖过程中的喊镖开路，款项一次一结，绝不拖欠，”而后顿了顿，翻开面前的簿子继续补充：“虽职务简单，但我们隋远毕竟是业界名行，多少还是得有一些规矩，诸位听好，年龄低于十三高于四十三者不要，肺病声哑者不要、体貌缺陷者不要、矮于七尺者不要、体重过轻者不要、拖妻带子者不要、喊镖经验低于两年的也不要……”
这堆密密麻麻的不要念完，底下的人就少了半数之多，账房不急不徐，点了点头，讲到关键处，“现在介绍一下趟子手的工酬福利，短工吃住自理，不享休沐，走一次镖的话短程货两钱，远途货视情况酌情而定加一钱至半两不等……”
他话还没说完，下面的人就开始起哄，“你这还不如去东街米铺搬粮袋给的多。”
“就是就是，人家还有计件提成，合着到你这里连个休息日都没有……”
“瞎耽误工夫，走了走了……”
前来应聘的人员纷纷向门外散去，账房先生急忙站起身来挽留，“诶诶，咱这镖局可是大梁官府合资创办，怎能拿我们与那些小商小户相比，别走啊，这个，干得好的话还有机会成为正式长工，按劳动法典休沐，逢上元中秋两份花红。”账房站到桌子上高举两根手指大喊：“花红！两份！”
林芝堂脸色愠怒，对着桌子一掌下去将账房先生震了下来，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咒骂，“这些人一个个目光短浅，张口闭口谈钱，成不了大事！”
“是是是，林镖头，您息怒。”账房奉上一杯茶，没留神桌子前边突然冒上来一个嘴里叼着大饼的人头，“你你你是？”
“陆十三，三十七岁，曾在顺发德利两间镖局做过几年长工。”
账房先生长“哦”了一声，随即扶稳帽子，打量着对方身形，“这么说，你是想应聘？”
“稍等我一下。”陆十三把大饼揣在怀里，两手划拉了一下账房跟前的算盘，迟疑了一会，认真地回答：“对，我要做。”
“哦呵呵呵呵，好说好说。”账房见他相貌平平，筋骨细弱，两眼一转间有了主意：“你……会不会武功啊？”
“不会。”
“那工钱得折一半。”
“……好。”
账房见陆十三呆呆傻傻，心里乐开了花，“不急，喊一嗓子先。”
陆十三应声，随即大胯旁开，手叉腰间，气沉丹田，大吼：“合～～～吾～～～”
“行行行，”账房很是满意，快速写下一份短工契约，“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陆十三两手抹了抹身上擦净油渍，接过账房递来的毛笔，在契约末尾处画了一个圈。
很快的，陆十三便迎来了他在隋远的第一趟镖，账房先生带他来到后院，此时，林芝堂面前站着一个穿云锦的贵商，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侍从虎背熊腰，看着会些拳脚功夫，贵商要求镖局将这二十箱青白盐货运送北狄襄城，林芝堂挥手叫来几个镖师，让他们当场开箱查验货品，贵商面露不悦，侍从见状迅速拔出长剑抵在箱锁上，林芝堂双眼微眯，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贵商解释：“您瞧这天风沙太大，上等青盐，要是掺了沙子就卖不了好价了。”
林芝堂明了，后退两步告诉他，“那这镖，我们不接。”随后抬手，示意对方离开。
“这……”贵商迟疑片刻，最终痛下决心，“那还请镖头小心验货。”
陆十三赞叹林芝堂魄力非常，真不怕这咬钩的肥鱼跑了，二十箱货啊，一趟得赚多少白银，账房捋起须子笑他见识太少，“林总镖头早就料到那人不会离开了，毕竟我们官方镖局都不接的货物，还有哪个镖局敢接。”
林芝堂拿刀在前面几车盐货里插了几刀，见刀身上都是盐粒，就没为难对方，贵商也很痛快地交了定金，林芝堂随即带人准备车马，账房先生突然将他叫住，接着指了指身边的陆十三，林芝堂沉思一会儿右手对他比了个“五”
账房心领神会，转身对陆十三拨弄算盘，“走这趟远途货，三钱。”
陆十三连连点头谢过账房，看着账房哼唱小曲心满意足离开后，他走到二十箱青白货前，用手碾起洒落在地上的盐粒，放在鼻尖细闻，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在这时，一只未开刃的竹箭擦着陆十三眼角飞射出去，陆十三受惊后退摔倒，坐在了地上，回头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手拿弹弓，见自已差点射到人，害怕得不知所措。
“多尔！谁让你拿弹弓对着人射的！”一个妇人过来怒斥男孩，“还不给这位公子赔礼道歉！”
多尔对陆十三屈礼，“多尔无心惊扰，希望公子可以原谅。”见这小童温文明礼，陆十三挥挥手表示自已不多做计较，哪承想小童又为自已着补了两句，“实非多尔技艺不行，而是这把弹弓本身就有问题，我才射偏的……”
那妇人闻言暴怒，一巴掌拍到多尔屁股上，“小崽子，你还敢跟老娘找借口！”
多尔边哭边捂着屁股跑出门去，那妇人追在后面喋喋不休：“再胡闹，明天就禁止你跟你老爹外出走镖……”
陆十三拿起多尔掉在地上的弹弓，用手指拨了拨弓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