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绿萝对着镜子,看到自己长满红疹的脸,都快疯了。
上次她去偷听大小姐跟敏王说话,结果掉进窗户底下的深坑,粘了一身奇怪的粉末。
回来就浑身发痒。
满脸长出一片一片的红色疹子,摸一下就疼,不碰奇痒难忍。
涂抹吃药都不好使。
她熬了几天,脸上挠破的皮肤渐渐化脓,结成一块块暗红硬疹,看着十分骇人。
凤姨娘自己脸上的伤还没好全,见绿萝满脸长红疹,恼火不已,“让你去打听消息,你把脸搞成这样,我给你花了多少银子,吃药也不见好,这么难伺候,倒成主子了!”
凤姨娘心疼钱,不想再管绿萝。
虽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但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花钱给一个丫鬟治脸?
她钱多烧得慌吗?
“你的脸能不能好,看你自己的造化,我可没钱贴给你。”凤姨娘眼不见心不烦,把绿萝赶去偏厢房。
什么时候脸好了,回来伺候。
如果好不了,就打发出府发卖算了。
她身边不养闲人。
绿萝用面纱蒙上脸,满腔幽怨。
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知道凤姨娘抠门又刻薄,不可能给她花钱治脸。
所以连带着,对柳若嫄和凤姨娘都恨上了。
要不是因为她们之间有矛盾,她怎会夹在中间受这份罪?
但绿萝不甘心,更不想坐以待毙。
得想个办法,去管柳若嫄要解药才行。
是大小姐设下的陷阱,她一定有治红疹的解药。
……
垂柳池塘,暖风阵阵。
绿萝独自来到书房外,见到一身布衣的林帛殊,登时眼圈泛红。
“你这脸怎么回事?”林帛殊见她脸上遮一幅面纱,但仍然能看见满脸骇人的红疹。
他虽然不太瞧得上丫鬟,但平日绿萝对他敬仰崇拜,讨好奉承,让他十分舒心。
所以几天没看见绿萝,倒是有点惦记她。
绿萝泪眼朦胧,声音哽咽:“是大小姐……”
林帛殊的脸色顿时一沉,“她又怎么害你?”
在他心中,柳若嫄就是一个狠毒放荡、无恶不作的女人。
偏偏还对他心怀不轨。
让人忍无可忍。
如果不是他守得紧,防得严,早就让那个恶女得逞了。
“大小姐嫉妒林公子怜惜我,所以在我脸上撒了毒药粉,就变成这副模样……林公子,你能不能去求一求大小姐,请她给我解药……”绿萝楚楚可怜说道。
“她真是无耻!”林帛殊眼神充满厌恶。
他看着绿萝满脸泪痕,恨恨说道:“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去求她?你放心,我亲自帮你要解药!”
绿萝眸底划过一抹得逞神色,感激说道:“多谢林公子帮忙,只要大小姐愿意给我药,我可以答应她,以后离公子远一点,不惹她生气发火……”
林帛殊眉头一挑,不悦道:“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替她承受这么多委屈。”
……
柳若嫄住的院子里。
院中的葡萄架下,大小姐半倚在一张藤椅上,悠哉地吃厨房刚做出来的点心。
崇烈手上拿着一个礼品盒,迈步走进了院子。
见崇烈来了,她瞥一眼他手上的盒子,开玩笑道:“你来我这儿,是要送礼吗?”
对这位刚来柳府的表哥,她心存感激。
一部分原因是崇烈从未贬低恶待过原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静歌。
静歌曾经漠视过他,伤过他的心。
今世柳若嫄待他好一些,也算结个善缘。
崇烈眼眸中透出一抹温情,把礼盒递给她,“这是以前摄政王赏给我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用不上,送给嫄表妹吧。”
不知为什么,他这次回京城,看见柳若嫄时,感觉她跟以前大不相同。
他是柳夫人远方表亲,在京城考中武状元之后,见过柳若嫄两次。
那时她眼高于顶,不太爱理睬人。
他几乎没跟她说过话,两人也没有交集,差不多算陌生人。
但这次回来见到柳若嫄,却有一种熟识的感觉。
让他心生暖意,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柳若嫄打开盒子,看是一条珍珠项链,还有一个白玉环。
她微微一怔。
这不是寻常礼物。
这些珍珠一颗颗圆润饱满,白玉环清透莹润,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
“这是我一直想送给静歌的,但她躲着我,拒绝我,我写的信她也不看……现在她不在了,这些东西送给表妹,希望你不要介意。”崇烈说道。
柳若嫄:“……”
见他一脸诚恳,表情真挚,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换了别人,她早就一把将礼物砸在他身上了。
但是崇烈,她不会这么做。
崇烈是习武之人,性格大开大合,心思也不够细腻。
他把给自己心爱女人的礼物转送于人,任何女子收到这样的东西,其实都会介意。
何况还是他要送给静歌的。
静歌是花魁歌舞伎,而且已经身死。
把给她的东西转送柳府大小姐,这真的合适吗?
柳若嫄眸光闪烁两下,站起身来,淡笑说道:“多谢崇烈表哥,这礼物我很喜欢。”
崇烈见她不嫌弃,缓缓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柳若嫄抿嘴微微一笑,转身将礼盒递给初衣,让她好好收起来。
崇烈是个好人。
但遗憾的是,以前静歌真的不会喜欢他。
而现在的柳若嫄,也只是把他当哥哥……
“你给静歌写过信?”她想起崇烈刚才说的话,随口问道。
她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
静歌好像没收到过崇烈写的信。
崇烈郑重点头,长叹一声道:“静歌才貌无双、心高气傲,我心里明白,她配得起天下最优秀的男人,而我跟她喜欢的人,相差甚远。”
他自知无法配上静歌的才貌,但仍然一直努力着。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你知道她喜欢谁?”柳若嫄不经意地问道。
“知道。”崇烈表情有些忧伤,又有些无奈,“她喜欢太子……但是,太子对她无心也无意。”
柳若嫄眸光微微一沉,闪跳着几分震动,抿嘴不语,却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太子喜欢她,又怎会舍得让她流落风尘?每次看到静歌弹琴跳舞,强颜欢笑应酬男人,我都心疼得要死掉了。”崇烈沉痛感伤地说道。
他一心要救她脱离苦海,她却没等到他。
也从来不给他机会。
柳若嫄的喉咙哽了一下,双眼蒙起一层水雾。
是啊,如果云其祯在乎她。
又怎会舍得她?
不仅不舍得让她深陷风尘,更不舍得让她万箭穿心!
所以,他从未对她有一点爱意。
一点也没有。
想起在坟前砸碎的玉佩,柳若嫄缓缓伸开手掌,缠伤口的白纱透出隐隐的血红色。
她真的太可笑了。
指望一个醉心权势的男人爱她,那不是水中捞月吗?
简直比登天还难。
“柳若嫄!”一道冰冷恼怒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令人一惊。
崇烈和柳若嫄转身,看见林帛殊脸色铁青地走来,身后跟着一脸红疹的绿萝。
“你来干什么?”柳若嫄有点奇怪,眉头微皱,抬眸瞅一眼林帛殊。
林帛殊一双眼眸透着阴沉的光,狠狠盯了崇烈片刻,才转眸看向柳若嫄。
此刻小女人云鬓轻弯,一身慵懒的家常打扮,容颜清丽秀美,清冷干净,别有一番诱人神韵。
他眸光沉一沉,“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柳若嫄眉头一挑,没听懂他的话。
这人得了失心疯似的,总莫名其妙出现她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故意在院子里勾搭男人,故意让我看见,是不是?”
柳若嫄定睛打量他一下。
这傻叉的脑回路……果然非比寻常。
她眸光转动一下,嘴角抿出一个弧度,“为什么故意让你看见?”
“柳若嫄,你少跟我装蒜,别以为我就会上你的当,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
林帛殊无比气恼,上前一步逼近柳若嫄,却被崇烈伸手拦住。
“连门客都这么嚣张?”崇烈眉间冷冽,口气强硬,“你再对嫄表妹大呼小叫,我就把你扔出去!”
他是武状元,又上过战场,浑身一股刚硬的霸气。
登时把林帛殊震得脸色发白,下意识退后两步。
“崇烈表哥,这姓林的脑袋受过刺激,得了一种自卑又自恋的怪病。咱们心善之人,同情关爱脑残缺心眼的病患,不跟他一般见识。”柳若嫄瞥一眼林帛殊,嘲讽笑道。
“你说什么!”林帛殊恼羞成怒,“可恶的女人——”
他最烦女人装模作样。
明明对他有意思,偏要搞花招勾搭别的男人,然后故意刺激他吃醋,她就在心里暗自得意。
女人如此心机,太可恨了!
恶心至极。
“柳若嫄,你别再装了,装给谁看呢?”
林帛殊冷笑一声道:“你因为嫉妒绿萝,就把她的脸搞成这样,知不知道女人的脸有多重要?你这么做,内心实在很丑陋,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旁边的绿萝一副哀戚的表情,嘤嘤哭泣,“大小姐嫉妒林公子对奴婢好,其实大可不必。虽然大小姐已经嫁人,但是放下身段好好求一求林公子,公子就会对你有所改观……奴婢是无辜的,请大小姐放过。”
呵——
柳若嫄脸庞抽了一下。
这两个一唱一和的戏精,行为太令人迷幻了。
以前原主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
被自恋狂诋毁,死缠着她不放。
连一个丫鬟都能在她面前装白莲花,这还有天理吗?
这时林帛殊阴沉说道:“绿萝,你别说了,我对她不可能有改观。她毁你的容,今天又故意嘲讽我,无非是玩一种新手段,想让我对她产生兴趣……”
他眼眸盯着柳若嫄的脸,蔑视中带着几分讽刺,“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这辈子都别想让我有兴趣!”
“哈哈……”
柳若嫄不怒反乐,俏丽上挂着散漫又慵懒的甜腻笑容,眸底却浮起一层冰冷的暗芒。
她真想知道林帛殊吃什么长大的。
一个奇葩自恋到这种程度的人,是不是应该归为坏蛋?
对付坏蛋,她从不手下留情!
“你笑也没用——”林帛殊见她笑中带着无奈,好似无力反驳,顿时心中闷气吐出不少,找回了些许自信。
他一脸正义凛然,宽容大度说道:“你先把解药给绿萝,再向她道歉,说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我就允许……你陪我喝一次茶。”
柳若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崇烈忍无可忍,抽拳就想上前揍贱男人,被她抬手阻止了。
她得给贱男人开口机会。
然后,有好戏开场!
肯定精彩,不会让人失望的。
她淡淡吩咐道:“屏香,彩宁,带林公子和绿萝去泡个药粉澡!”
林帛殊微微一怔,随即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他以为柳若嫄服从了。
一时之间,更觉得自己魅力无边。
连静王都不能让大小姐妥协,他却让这女人折腰。
呵,女人嘛,都是贱骨头。
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不能惯着。
“这态度还差不多。柳若嫄你听好,如果你诚心道歉认错,我也不是狠心之人,以后会给你机会,慢慢原谅你。”林帛殊一脸傲然自负。
这时屏香和彩宁上前来,扫一眼面前两个贱人,笑容不达眼底,“林公子,绿萝,我们大小姐请你们去泡一泡澡!”
泡药粉澡——
麻痒粉。
两人死死按住他们的肩膀,硬是把人拖到厢房的窗户附近。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林帛殊觉察出不对劲,却无法反抗。
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屏香的对手。
“大小姐,这是你跟林公子之间的恩怨,跟我无关,我是无辜的!”绿萝大声叫嚷道。
彩宁和屏香根本不理不顾,把他们拖到一个大坑前,对视一眼,然后用力一推。
“噗通,噗通——”
林帛殊和绿萝掉进深坑陷阱里,随即劈头盖脸的粉末撒下来。
两人满头满身沾上灰白的麻痒粉。
没等反应过来,又是一大包粉末撒到头上。
脸庞、脖子、手上的肌肤都是一层粉末,登时奇痒无比。
这时,柳若嫄摇摇摆摆走到深坑旁。
她视线居高临下,眉眼清冷,睨视坑里的男女,“贱狗到处都有,这坑里就有两只——
绿萝痒得受不了,哀声叫嚷求饶。
林帛殊脸上一片通红,布满红疹。
他强忍住奇痒,双手抓住身后坑壁,抿紧嘴抬眼,死死瞪着柳若嫄,目光中似要喷火。
柳若嫄直视回瞪他,毫不客气说道:“难得你们贱成一对,反正待在坑里闲着无聊,不如我把你们的犯贱事迹记录下来,写成传记,编进定云国贱人史,名垂青史,让后人膜拜学习。”
说罢,她转身对彩宁说道:“去外面找个会写文章的,重金聘请来,给林公子和绿萝作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人!”
“好的,大小姐!”彩宁愉快地答道。
大小姐专治恶人。
这一波反打耳光太解气了!
……
院外的竹林边上。
两道男人的身影站了许久,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瑞征啧啧赞叹,“我这辈子绝对不得罪王妃,她整人的手段太狠辣了!”
竟然找人给林帛殊写传记!
还名垂青史?
肯定是遗臭万年吧!
这歪招,太爽太带感了。
王妃怎么想出来的?
“本王跟崇烈相比,会不会显得太斯文了?”某王爷突然问道。
瑞征:“……王爷何出此言?”
云子缙挑一挑眉头,深邃的眉眼间浮出几分烦躁,“本王觉得,她喜欢粗犷野性一点的男人。”
刚才他看见小女人抬手拂鬓,对崇烈转眸一笑,神色温柔又娇媚。
那一笑,惊动他的心,怦怦狂跳。
回想一下,她也曾对他笑过。
但一般都是冷笑、嘲笑、嗤笑、讪笑、哼笑、皮笑肉不笑……
从没这么温柔婉转地笑过。
犹如一朵鲜花绽放,明光耀目,熠熠生辉。
她抬手一挽鬓边发丝,笑颜中带着一抹娇俏的小女儿神色,顷刻间散出丝缕般醉人的香气。
不得不说,他心里有点酸。
很不舒服的感觉。
瑞征疑惑地看着王爷,“崇烈是武状元出身,身形魁梧健壮,粗犷勇武,确实很有男人味道……但是王妃心思敏感,应该不会喜欢一个武夫。”
言下之意,崇烈跟柳若嫄并不般配。
王爷不必忧心。
“本王以前也有将军身份,也上过战场……就算扮做崇烈的样子,王妃也看不出来吧。”云子缙突然问道。
瑞征:“……”
他有预感,王爷又要生幺蛾子了。
换马甲?
假扮崇烈接近王妃?
一听就是馊主意,很不靠谱。
而且这马甲……是不是有点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