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人从离开美稷城走上官道时,李望舒连抬胳膊的抖缰绳是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蔫蔫的骑在马上。
莫罗浑以自已武功太差有辱恩师名声为由,逼着自已开始重新操练起来。
自已骂也骂不动,打也打不过,只能任由他摆布。
在一旁骑马的凉凉,看着李望舒面色如土,小心翼翼的递上一热乎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南陈的甜点。
李望舒捏起尝了一个,软糯可口,让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泵出光彩。
看来路上捡个人,也是有点好处的。
“宋大人,您真的是郡主吗?”凉凉看李望舒脸色缓和了不少,便小心翼翼的问。
“呃...”李望舒想了一会,最终决定一装到底:“是,西凉王与亡母乃是姐弟。”
想起西凉王一口一个姐姐,这么说也没毛病。
凉凉眼睛闪过崇敬的光:“居然是郡主,那您一定很厉害!”
李望舒嘿嘿一笑,大言不惭:“那是自然,本郡主此次回西凉,就是要去干大事的!”
“那...”凉凉语气更小心了:“那到了西凉,您可不可以收留我?喂马,扫撒,打扫,我都能干的。”
西凉的郡主,收留自已做个下人,给口饭吃,总不难的吧。
李望舒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让崔尧臣帮忙安排一个活计便是了,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凉凉听完,原本一路上好似小苦瓜的脸一下子灵动了起来。
本就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在得知自已日后温饱无忧之后,凉凉好像春日的小草一样,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在前往长安城的路上,凉凉几乎是天天跟在李望舒后面,执鞭随蹬,当牛做马,拼命表现自已的懂事能干,让曾为公主内臣的莫罗浑颇有一种被抢了工作的错觉。
离开美稷城后,四个人都多少长了个教训,一路上低调行事。
有时候他们干脆在野外扎营也不入城。
除了害怕遇见人心诡测的黑店,还有一点原因便是南陈实在是太乱了。
一路上走来,官员横征暴敛,民生凋敝。
还有些地区则在割据混战,处处焦土,哀鸿遍野,路上全是野狗食腐的惨状,很多小的乡城已经是空城一般,城内的人全逃难去了。
这天,好不容易到了个像话的小城,进城想吃点肉解解馋,点了道烧膀汤,结果店小二端上菜的时候,居然说没有羊肉了,问他们用两脚羊行不行。
凉凉没听懂,但莫罗浑和李望舒脸色一白,而对崔尧臣则直接捂着嘴开始干呕。
“撤下去撤下去!”李望舒连忙招手,让小二快点端走。
小二以为他们不满意,连忙解释道:“大人,我们小店里的肉都是新鲜的,现杀现做的,而且这羊嫩的很,不比您旁边这个差。”说完指了指一脸茫然的凉凉。
这下莫罗浑也忍不住了,直接蹲下吐了起来,李望舒则面如土色的给他顺背。
好歹自已活了两辈子,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结果顺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蹲在旁边一起吐了起来。
“两脚羊是什么?”凉凉大为不解,她闻着这肉汤也挺香的哇,为什么郡主大人、郁久大人还有崔大人都吐了呢?
凉凉之前做奴隶时,应该是没怎么吃饱过,一路上简直犹如蝗虫过境,逮着什么都往嘴里塞。
南陈很多地方已买不到常见的粟米麦豆,百姓为了充饥,不免会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充饥。
与其他三人面对‘暗黑料理’的难以下咽相比,而凉凉则是有什么吃什么,被崔尧臣戏称,你们胡人有自已的‘神农尝百草’。
“别问了,凉凉”崔尧臣擦擦嘴,露出了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的表情:“小孩子不能听这个。”
凉凉真的是又饿了,又饿又急下,自已跑去问那小二。
小二见四人这反应,心想这几人多半是外地人,便面无表情的一指后厨,让凉凉自已去看。
崔尧臣忙着给李望舒和莫罗浑倒水漱口,没看住凉凉,等反应过来了的时候已经迟了。
凉凉‘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来,一下子撞进刚放下茶壶的崔尧臣怀里,吓得浑身颤抖。
“叫你不听话!”崔尧臣半是生气半是同情,扔下几钱碎银,脚不沾地的就拉着凉凉,招呼着另外两人赶快离开。
从这以后,被乱世灾年吓得魂不守舍的凉凉,更加坚定了要紧紧抱住郡主这个大腿的念头。
而且南陈境内的官府对胡族百姓是压迫奴役的十分严重,不止是平日里徭役赋税重杂,而且官商勾结,让抢掠胡人然后贩卖为奴的现象十分猖獗。
一路上顶着随时有可能被抢被杀被卖掉的心理压力,凉凉每天兢兢业业的,毕恭毕敬的跟在李望舒身后,形影不离。
到了后来,凉凉对李望舒的忠心耿耿已经发展到,哪怕是顶着莫罗浑能杀人的眼神,她也瑟瑟发抖的堵在李望舒门前,坚决不许莫罗浑早上吵到李望舒睡觉。
“郁久大人,您再瞪我也没有用,郡主说——她!今!天!不!想!早!起!”
又是一个莫罗浑喊李望舒早起习武的日子。
但他们下榻客栈的公鸡还没打鸣的时,凉凉就醒了,穿好衣服就直奔李望舒门口前,专门蹲守莫罗浑。
凉凉声音抖的厉害,但还是哆哆嗦嗦的把后面话讲完了:
“我现在不是敕勒的阿女,我现在是西凉的崔未晞。我只听郡主的话,敕勒的大人是管不到我的。”
莫罗浑闻言,周身的煞气简直如同凝固了一般,嗖嗖的化成冷刀子直往人身子扎,吓得凉凉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
她用最怂的语气,喊出最嚣张的话:
“您瞪我也没有用!凉凉两眼一闭,什么都看不见!”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就发觉了郁久大人只是看起来凶,但实际上根本不会把自已怎么样。
莫罗浑咬牙切齿地又瞪了她半天,最终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他们现在已经快抵达长安城了,这一路上,有个毛丫头横亘在两人中间,他愣是和李望舒一天连三句话都说不上.
再加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崔尧臣,整日鼓励那毛丫头给李望舒鞍前马后,气的他直想把两个人扔出队伍。
在这路上的几天里,几个人也断断续续打听到了淮南城的事情。
听到魏宁帝和北平王已经控制住局面后,李望舒心里长舒一口气。淮南已安,按时间算,宋温宁也现在应该在返回淮南城的路上了。
但巴东那边还是一点音信没有,这让素来与李景宴没有半点心有灵犀的李望舒,有些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