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钦莲皱眉:“何意?”
寇辅真不答,反而又问:“将军,您为何而战?”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坦然道:“止战,开盛世。”
以战止战,简单粗暴,呼呼哈哈!
“那怎样才算功成?”
宋钦莲这次略微思索后,双眸波澜不惊:
“和天下,止杀戮,王道不行,便行兵道。驱除胡虏,光复汉室之日,便算功成之时。”
“您有定河山的志向,却背不起逆势破阵的命。将军此举悖天意,乃逆天之行。”
寇辅真缓缓摇头,抬手行了个道礼:
“吾此次来,便是劝您鸣金收兵,放弃燕地剩下的城池,您半年连克燕然五城,已然忤逆天意,造下太多杀孽。”
“天意?”宋钦莲忍不住笑出声:“神他妈的天意?汉室不振是天意?‘五胡乱华’是天意?”
“说我杀孽重?”她敲了敲桌子,摊开手质问:
“双方交战,哪有不死人的?你知不知道,两年前云中郡失守,柔然大肆屠城,我母亲和长兄一家悉数遇难,我小侄女尚在襁褓之中!
家父死前拉着我与弟弟的手,命我二人起誓,誓要血债血偿,要将胡虏驱出中原,为我血亲报仇。”
宋钦莲有些激动,她顿了顿,平复一下语气,才继续说道:
“老道长啊,难道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胡人杀我兄弟,淫我姊妹,辱我先人,祸我中原,便是你所谓的天意?”
“皆是命数罢了。”寇辅真目色微黯,脸色依旧不改:“云中郡失守乃是命中注定呢?”
“什么意思?”
“若是胡人前朝的政权尚在,云中郡何来此劫呢?”他面无表情,语气肃穆:
“将军既然位于四角三龙命阵的中心,您的选择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起兵击垮胡人朝廷,却不加收敛,又一路北上,四起硝烟。凡事过则损,天道自有它修正的办法,云中郡失守便是逆天而行的代价...”
“代价?”
宋钦莲心中一重,缓缓蹙紧了眉头,感觉无比荒谬。
“将军既然来自后世,自然应该知道,汉室势微,当乱三百余年。”
他一扫手中的紫木拂尘,指着天长嗟道:
“万事万物却皆有其运行的规律,如今孛星络紫微,犯天掊,白如粉絮大如斗,东行,渐长四丈,犯离宫,历虚危,入奎,至娄而灭。
加之五星凌犯,破军曜九野,荧惑入太微,皆是天下大乱的星象。十四主星尚未归位,您却要提前结束乱世,便是忤逆天道之势。
更何况从汉末算起,胡人已经入关快两百年了,他们从魏蜀吴时就开始迁入中原定居,仅是黄河以南便有百万胡人生息,若是将这些人短时间内迁出中原,这谈何容易....”
寇辅真的话,不徐不缓,带着令人平静的力量,让宋钦莲听得十分认真。
“我若是偏要逆天而为呢?”
垂着头默了良久,宋钦莲忽然出声,再抬起头时,眼中是巍然如山的坚定。
虽然不知道其他穿越者们,是如何带着超越时代的见识与良知去适应穿越的世界。
可是当宋钦莲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亲眼目睹百姓朝不保夕,焦土万里的惨状,又亲身体会杀亲之痛,亡国之恨时。
她根本无法保持抽身事外的冷静。
寇辅真哑然,又听她语气决然:
“从古至今逆天而行的事多了去了。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上古治水时,连黄河都能改道,那我何妨不能一试?”
自古以身殉道者不计其数,他们欣然死于历史的漫漫寒夜里,死于对自已良知与人性尊严的坚守。
对于宋钦莲来说,她无法选择束手就擒。
哪怕殚精竭虑后也掀不起一朵浪花,哪怕以命相搏后死的寂寂无声,她也要去与天道斗上一斗。
“天命,不可违逆,自古悖逆天道者,万劫不复,将军要好自为之。”寇辅真注视着她,语气算得上严肃至极。
“万劫不复?”宋钦莲哈哈一笑,笑的坦荡又爽快:
“再差不过就是一死,可这世间如果没有让人甘愿赴死的事,那活着何其无趣?”
宋钦莲起身,语调轻快却带着极重的杀气:
“明日攻下燕然的渠中城后,本将偏要纵火焚了他们最大的城,威慑北疆,告慰我父母兄长,祭奠千万汉家同胞的在天之灵。”
寇辅真看着宋钦莲眼底不可动摇的信念,连连摇头叹息,自知劝告皆是惘然。
他跟着起身,一甩袖子最后警告:“将军一意孤行,当真不怕天谴?”
“天谴?”宋钦莲不屑的耸耸肩,嘴角露出对所谓‘天道’的嘲弄:
“倘若老天爷真的睁开过眼,那胡虏犯我汉家山河时,天谴在哪儿?外敌杀我汉人同胞时,天谴又在哪儿?”
帐外传来了激昂雄壮的鸣鼓号角之声,她的大军已经准备好了向着渠中城开拔。
“若是真有天谴,那便尽管来吧...“ 宋钦莲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帐去,一身寒光玄铁甲胄铮锵作响:
“自有本将替天下万万汉民受着。”
她已经有了能做出改变的起点,却依旧看不到自已的终点。倘若能做一位殉道者,何尝不是一种悲壮到极致的解脱与成全?
寇辅真看着宋钦莲的背影,嗟叹道:“罢罢罢,天意不可违,天命不可改。”
李望舒在一旁,感觉自已脑子都不够用了,什么‘先天之炁’,什么‘天谴’,什么‘后世之人’,什么‘气,运,势’。
这些闻所未闻的新词,一个个从两人嘴里蹦出来,但自已却听得头晕目眩。
看着母后出帐,李望舒抬脚欲跟上,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出不来帐门。
“不要白费力气了。”原本在她身后静坐的寇辅真忽然出声。
李望舒一惊,忽的周围又是一黑,眼前的景象全都消失不见。
在虚无的黑暗中,李望舒忍不住大喊:
“妖道,你给我使了什么妖法?”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母后呢?”
“寇辅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望舒…”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的所有疑问,我这里都有答案....”
李望舒静声,等他继续说,结果回应她的却是令人有些煎熬的安静。
就在李望舒又要开口之时,寇辅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来静轮宫找我,我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
*******
李望舒缓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已正在大殿中对着那神像发呆,那小道也还在旁边。
怎么回事,刚才自已是做了个白日梦吗?
“贵客贵客”小道唤了声,“这就是我们祖师爷,您拜完,我们就回去吧?”
李望舒揉揉头,一阵眩晕:“什么祖师爷?这不是你师父吗?”
那小道摸了摸鼻子:“我师父哪有这么厉害啊,这个是可我们北天师道的祖师爷啊。”
小道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望舒:“不是您要来拜我们祖师爷的吗?怎么会不认识他是谁呢?”
“是我自已要过来的?”李望舒指着自已不可思议的问。
“对啊,你忘了吗?”莫罗浑和崔尧臣也进了大殿:“你非要过来拜,我们等你半天了,怎么还没拜完?”
“........”
大白天见鬼了?
李望舒看着外面的暖洋洋的太阳,却突然打了个寒颤,背后满是冷汗。
——————————————
与正文有关,但关系不大,纯分享:
(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一有意思的事情,平时常用的“五胡乱华”的说法其实是片面的。我查了知网所有参考文献,目前是没有学者明确赞同“五胡乱华”这个说法的,而且驳正该说法的文献很多。然后我们建国以来大陆所有的历史教科书上也没有“五胡乱华”这种提法。又找了几篇下载量高的文献看了一下,作者也都明确了“五胡乱华”说法的片面性。
再往后查,发现打响“五胡乱华”第一枪的匈奴人刘渊,压根没把自已当外人,自称刘邦的后人,纯纯汉室的....
我以为“五胡乱华”是汉族被好多游牧民族抱团输出,实际上是因为中原“永嘉之乱”,中原王朝丧失了对边缘区域的控制力,导致类似三国时期的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和三国时期不同之处就是里面少数民族参与的比例太大了。所以这段时间即是漫长的战乱,也是民族激烈的碰撞与融合。
而且这段时间,随着胡人汉化,汉人在胡人政权里当高官的比例越来越大,甚至有‘衣冠风度尽在北朝’的说法,隋唐的五姓七望也是从“五胡乱华”这个时候开始昌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