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跟着那仁来到大可汗帐下时,天色已经大暗。
那仁在帐门外停下,语气冷淡:“王叔请吧,我还有事要忙。”
乌恩不疑有他,点点头便一掀帐门走了进去。
刚进前帐,他便眉头一紧,帐内没有下人看守,暖烘烘的空气中浮动着一丝甜腻的血腥气。
“来人!”他转身对帐外试着唤了一声,那仁早已不见踪影,回复他的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皱了皱眉,拔出佩刀便大步流星地朝后帐走去。
乌恩小心翼翼的用刀尖挑开后帐的帷幕,帐内没有点灯,血腥味却更浓。
借着前帐透过来的微光,乌恩模糊的看见大可汗安静躺在榻上,似乎睡的很沉。
“王兄?”
他试探着出声,却没有得到回复。
意识到有问题的乌恩没有犹豫,急忙上前查看大可汗的情况。
他走近了一看,立刻被乌鞮骇人的死状惊得面色煞白,连连后退,一下子摔倒地上——地上滑黏的液体沾了他一身。
乌恩有些狼狈的爬起身,一声悦耳的声音伴随着被点亮烛火,从他背后响起。
“乌恩~”
“谁?!”
他猛地转过身,便看到了梵伊奈逆着光站在自已身后不远处,正背着手,笑吟吟的看着自已。
“你?怎么是你?”
在明亮的烛光下,乌恩看见了满地黏腻的血,心中涌起极其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斯尔呢?”
“乌恩,你可真扫兴。”
梵伊奈笑的摇曳生情:“这么多年不见我,一见面就和我提别的男人。”
“少废话。”乌恩攥紧了刀,刀尖指向她:“再不说,本王便杀了你。”
“别生气嘛!”梵伊奈声音娇滴滴的,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眼底却是猫逗耗子的从容:
“呐,我送你个东西。”
她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转到身前,猛地将手里的一团东西向他抛去。
乌恩下意识的挥刀一挑,将那团东西直接挂到刀尖上。
“这是何物?”乌恩将刀举到面前,扫了一眼那团黏糊糊的肉块,冷声发问。
梵伊奈又后退了几步,笑意缓缓:
“魔鬼的心,你的催命符。”
说完她便转身向外帐跑去,乌恩脸色大变,见状连忙追上,刚追出帐门,便看到那仁率领一群人赶到。
乌泱泱的人群,既是柔然最尊贵的贵族,也是控制柔然的掌权者。
“王叔。”
为首的那仁神色凌冽,看着身上血淋淋的乌恩,明知故问道:“你为何杀害父汗?”
话音刚落,人群立马一静,众人皆是猝不及防的慌乱。
要知道,这些亲王将领们只接到大可汗召见的命令,没人想到血腥的汗位之争已经拉开了帷幕。
乌恩自知中计,并不多废话。直接高喝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不远处跟随乌恩前往乌尔格的亲卫听到声音,立马冲过来护驾。
一时间,乌恩与那仁的士兵齐刷刷拔出刀来,剑拔弩张。
“那仁串通妖女,弑父杀君。如今可汗已逝,汗位应顺延由我继承。”
乌恩森然的眼神扫过面色不一的众人:
“而此番我单刀赴会,早已料到眼下的情况。若是一刻钟后我不能返回军营,全军重骑即刻发起冲锋,诸位自行决断!”
他说完,在场的众人,立马面色不一了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仁的党羽,王庭贵族里也有许多人支持乌恩。
可汗的五王子便是乌恩的亲信,比起偏爱大哥的父汗,五王子已经归顺左贤王,所以当即跳出来:
“王兄!我明明看见是你将父汗营帐的守兵调走的,还有刚才你还领着一个带斗篷的...”
他话还没说完,寒光便一闪,直接叫他人头落地。
那仁手起刀落,平静的擦擦脸上的血,对着还在地上滴溜滚的人头,语气冷漠阴森:
“诸位,就按王叔说的,自行决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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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日善赶到右贤王帐下时,梵伊奈已经换上了便于长途跋涉的胡人骑装。
“如何?”
见阿日善来了,梵伊奈立马起身。
“公主,和您料想的一样,乌恩的骑兵已经攻破了壁垒。”
方才可汗王帐下一片大乱,几路兵马混战,阿日善想办法脱身后,立刻按计划来这里汇合。
“那仁居然当众斩杀了五王子!那疯子是铁了心要血洗王庭,左贤王估计是在劫难逃。”
阿日善三言两语讲明了情况,他这次来王庭祈祭,带了几百的尔朱勇士,再加上右贤王的亲卫队,足够他们趁乱逃出乌尔格的了。
“好!”梵伊奈点头,立即出帐对着值守的士兵们下令:
“现在王庭守卫空虚,快些叫醒王上,我们即刻开拔回和林。”
被困乌尔格多日的右贤王人马,训练有素,即刻行动起来。
随右贤王来乌尔格的,除了身为正妻的梵依奈,还有三个右部少王,也就是莫罗浑同父异母的哥哥们。
阿斯尔是柔然出了名的浪荡亲王,年轻时喜欢四处猎艳,在梵依奈之前,后帐里伺候他的姬妾美人数不胜数,有子嗣的也不在少数。
右贤王不怎么爱惜羽毛,所以也不理会后帐女人为了争宠互相戕害,迫害幼子。
所以他活下来的孩子,只有七个,五子两女,莫罗浑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
两个女儿已经嫁人,远在夫家的封地,而小儿子莫罗浑下落不明。
剩下的四个儿子,次子右部二少王驻守和林,没有随行。
其他三个已经成年封少王的儿子,都是随他一起来了乌尔格。
右贤王遇刺后,一时半会痊愈不了,身体情况属实不允许他上马作战。
可莫罗浑不在,梵伊奈也不会让三位少王有出头的机会,拒绝了他们领兵上阵的要求。
而梵伊奈投靠那仁,就是为了今夜趁乱离开。
“公主,木伦那边有消息了。”阿日善见四下无人注意,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阿碧派人给我送了信,巴布平安无事,是日逐王亲自送她回的木伦。”
梵伊奈心里瞬间一松,这些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但她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女儿会与日逐王掺和在一起,便又听到阿日善忧心忡忡道:
“但是阿碧在信里说,巴布她回木伦报了个平安后便去西凉了。还是和日逐王一起,临走时还把高庭的绶印和权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