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繁华,热闹非常,城门口放行的守卫特意嘱咐过马车需得慢行,不过,城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的。
许欢欢撩开车帘子,小心翼翼地托着万宝往外头看,京城时兴什么样的花纹料子,穿着哪些样的款式,簪戴什么样的钗环,她看得津津有味,万宝在她耳边又呼又叫的,她也不觉得吵闹。
“还是我来吧!”奶娘看孩子闹腾,担心自家夫人控他不住,跌下车去就不好了,便将孩子抱到了另一侧。春分立刻趴过去,伏在自家姑娘身旁,“好香啊,姑娘,是什么呀?”许欢欢瞥了春分一眼,有些憋不住笑。
原来,夏至赶车这一路,春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也比往日要高出许多,万宝儿也一直叽里咕噜地说话,今早奶娘头疼得受不住,便说了春分一句:“好姑娘,你可安静些吧。”春分便住了嘴,今日一直没再说过话了。
春分见许欢欢笑她,没好气地扭过头去。
“花糕,禾丰楼的点心。”夏至一边慢赶着马儿,一边将看到的招牌说给马车内的人听。
许欢欢猛地嗅了一下,也有些馋了。她轻推了一下春分,又使了个眼色,让春分搭话。春分恼了她,不愿意理她,可又还在生奶娘的闷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干脆掀开帘子走去车前,“夏大哥,我下车去买点尝尝。”
夏至便住了车,看春分噔噔两下就下了车,跑开了。
“外头人多,她怕不认路,夏至你跟着去看看。”许欢欢说,夏至立马追着过去了。
前头的车停了,后面的车便也停下来等着,马夫告诉周亭舟,夫人让人下车买果子去了。车里空间不大,柳营和自已的小厮正在收拾行李,等到了有间客栈他们便要自去了,周亭舟束手束脚地憋了一路,正想下车松松筋骨。
他轻巧地从车上跳下来,抖抖衣袖,拂拂因久坐而堆成的衣褶,大概整理了一通,开始环顾四周,果然看见春分在不远处与人说着什么,夏至跟在她后面,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春分回头又说了什么,夏至便站在门边不动了。
周亭舟觉得好笑,抬头看了看,映入眼帘的就是“禾丰楼”三个大字。许欢欢的马车就在前边,他正打算上前去说两句话,突然看见旁边的小摊上有一支簪子,看上去橘黄光亮,似玉又不是玉。“这是什么?”他拿起那簪子问。
“这叫骨簪,用兽骨头磨出来的,二两银子,公子要买吗?”
“买。”周亭舟掏出银子给摊主,小心地将簪子收起来,他想着找位合适的簪娘,叫她用金丝在这骨簪上缠出一只蜻蜓来,再送给许欢欢。
周亭舟想到许欢欢开心的模样,自已也会心一笑,此时马车缓缓而动,周亭舟两步并作一步,大跨步跃上马车,躬身便进去了。
话说半月前,那日,文府千金文银双打发走了婢女,关上门窗,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屋子里看书,正看得忘我,突然,手中的书便被人抢了去。文银双正待发作,一抬头却被吓得六神无主,只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来人是靖敏公主,文银双的母亲。“《幽窗记》,谁给你的?”书是自已从堂弟那里要过来的,可面对母亲的厉声责问,文银双是不敢答的,她被吓得“呜”地一声哭了出来,又马上收住。虽然她知道母亲向来是疼她的,但她也见过母亲教训兄长时的严厉,因此只是抽抽搭搭地哭,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底下人都不知道书从哪里来的,又犟不过自已女儿,靖敏公主气急了,只得用藤条打了女儿手心几下,以示惩戒,又罚了她半个月禁闭。
这日,文银双才被解了禁足,百无聊赖之际,兄长文金成来找她了。原来,文金成升了城门校尉,看妹妹近来心情不大好,便想着带她上城楼去,登高望远,看辽阔天地,看千万人家,眼睛看得远了,心境自然就开阔了。
爬城楼怪累人的,可这是兄长的心意,文银双自然是不会不领情的,再加上升官也是件喜事儿,权当贺他一贺了。
文金成领着文银双,歇了好几次才爬上楼。在城墙上,他很兴奋地给妹妹指着远处,“那是东市,西坊在那边……”文银双气喘吁吁地顺着兄长指去的地方看,她平日里就在这座城里逛来逛去,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座城的样子。
文银双有些震惊,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深呼一口气,提起裙摆便在城墙上跑了起来,她想要看尽这座城。可是没跑两步,文银双就很累了,她停下来,双手撑在城墙上,安静地听着自已的心跳,开始看着城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文银双看见一个人,他站在马车上,裹着一件深蓝色的斗篷,那斗篷只是很随意地系着。冬天的衣服并不轻便,他就很轻巧地跳下车来,抖了抖身上的风尘,文银双看见他里边也是件蓝色的袍子,颜色比斗篷要淡很多。他向四周看了看,像是在找寻着什么,然后望着禾丰楼笑了,“也许是想尝尝禾丰楼的花糕。”文银双这样想着。可他并没有往禾丰楼去,他抬步走向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他径直拿起了一样东西,同小贩在说话。隔得很远,文银双看不清他拿的是什么,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她的耳朵里有各种其他的声音,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只能看见他。
他应该是掏出来银子给了摊主,小心地将买下来的东西收了起来,又笑了笑,文银双感觉有些失落,只是呆呆地看着,看他疾走两步,跃上马车,一直看到马车晃晃悠悠,不知所去。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文银双心中伤感,不知不觉又将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话说了一句。“小妹,不可胡说。”文金成吓了一大跳,立刻出言制止,一下便将文银双从沉思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