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寒冬,胡麻油里浸上一夜,那岂不是命都没了。就算能侥幸活命,再行如此酷刑,根本就是将人活活烧死。皇城底下,当官儿的都不管的吗?”柳营大感惊骇。
许欢欢听那人如此说,细细想来只觉头皮发麻,胸中生出一股气来。女子纵然有错,蜚短流长,口诛笔伐,该受就得受着,万不该如此被人枉顾了性命。既说这永定县只出了一个那般不知检点的人,那这人会是张家婆婆的孙女儿吗?许欢欢今早上叠好的被子,便是经那人的手浆洗缝补过的,她离她如此之近。许欢欢想到这里,更觉心惊肉跳,立马招了那人上前来。“麻烦问一句,小哥口中所说的李木匠媳妇儿,可是姓张?”
“夫人是怎么知道呢?正是后头安宁村张家姑娘。”
闻听此言,许欢欢浑身发抖,立时跳下马车,脚下却不稳当,跌了一跤,把在马车边答话的小哥都给吓了一跳。从那小哥提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周亭舟便知道许欢欢肯定是要管这事儿的,正在思索如何插手的时候,她就跳下了马车,他没料到她这般急性。周亭舟慌地也跟着跳下了马车,还没等他扶,许欢欢爬起来就往前又扑了出去。马车夫反应过来后,也赶忙前来拉许欢欢,只是许欢欢心意已决,拉是拉不住的。
周亭舟将许欢欢死死圈在怀里,万宝儿在后头马车上被吓得哇哇地哭,大家都还懵着。“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惯。但是你不要一个人去,你可知道你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每次都抛下我,抛下万宝儿,每次。”听着周亭舟略带哭腔的声音,许欢欢冷静了一些,她确实着急了。许欢欢伸手拍上了周亭舟的后背,很明显地听到他松了一口气。
周亭舟这才敢松开许欢欢,转过身去,说到:“柳营,你带孩子他们进县城,去报官,把你该说的都说了,他不敢不管。马大哥,你跟我一起上天灯台。”柳营听周亭舟如此安排,立马驾上车,带着奶娘、孩子和春分直往县城里赶,马大哥连忙让装着行李的马车也赶紧跟上去,只留了另外一个车夫,就守在马车旁。
夏至是个大块头,听从公子的安排,由他往前头开路去,周亭舟拉着许欢欢在后面闷着头走,车夫马大风则跟在最后面。几个人就这样挤上了天灯台。
天灯台上,只见一女子披头散发,皮肤乌青,她身上缠满了麻布条,被绑在一个竖起来的大木头架子上。周遭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还没有任何明火或火星子,棕色的油滴顺着她身上的布条滴在地上,身下已是一大滩了,看样子应该是被捆在上面有一阵子了。一旁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竟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欢欢被眼前的惨像吓着了,这样铁青的脸色她还从没有看见过,哪怕不是当真在油桶里浸了一夜,就这样被晾在寒气当中,也实在令人难以禁受。此刻的许欢欢心中憋了一大口气,她要救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了。可是周亭舟紧紧抓着她的手,她上不了前。周亭舟说至少要弄清楚主事之人是谁,让他放人,不能蛮来。“求求你,不能再等了,她不被烧死冻死,被人扒了衣服那样捆在上面,寒气和屈辱也是要人命的,她在上面多待一分钟便会病重上一分的。”周亭舟松开手的瞬间,许欢欢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夏至,拦人。”除了放手,他能做的还有尽力护住她。
别看周围乌泱泱一群人,不少都是来看热闹的。只有守在前排的人,才是李家的族人,他们还在往高台边上一捆一捆地堆着柴火,还在忙着斥退周围过分进前来的人,还在为族长“点火”的号令做着准备。人群中突然蹿出一个女子,直冲冲地往高台上去了,底下立时哄闹了起来。
见有人要救人,李家自然不肯,有人在一旁大吼着,也有人上前动起手来。夏至腰间别着双刀,自从跟着公子以来,他还从未用过刀,但是跟着老爷的时候,此刀也是饮过暴匪流寇的血的,但是公子只让他拦人,没让他杀人。夏至使刀背和刀柄,一连打伤了好几个上前来的人,后面的人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李家大都是普通人户,行伍练家子儿已经被撂下了,自然没人愿意上前来。
周亭舟站在夏至背后,看他是拦得住这些人的,又有马大哥一旁协助,便袖手退了几步,也转身上了高台。许欢欢扶不住那女子,便从她腋下穿过去,让她的手搭在自已肩头,许欢欢身量本就小,那女子身上又裹满了油,将许欢欢压得是半步也不能走。夏至持刀开路,马大风善后,周亭舟将那女子打横抱起,一路疾走下山。怀里正常抱着一个人的时候,一般腰腹都是软塌下去的,可周亭舟怀抱中的这女子,许是缠了太多布条的原因,也可能是冻僵了的原因,如一个直钩一般,浑无生机地躺在他怀里。许欢欢说得没错,没时间去同那群人说那么多了。
官道上的马车早就停在了路边,马车上还有那个破篮子,张家婆婆此时正一脸悲戚的靠在马车上。来不及说上什么,周亭舟将那女子抱入马车内,“去县衙。”马大风领命,快马疾驰入城,只留下,背后一片哗然。
老妇人将那女子抱在怀里,声音颤抖,一遍一遍地呼喊着:“梳儿,梳儿,是奶奶。梳儿,梳儿,奶奶来了。”怀中之人只是睡着,没有任何反应。许欢欢不忍,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周亭舟将她按在肩头,亦无声。
马大风驱马疾驰,不一会儿便到了县衙门前。周亭舟抱着那女子要往里头进去,守门的官差却挡住了他。“大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往里边闯。”许欢欢拿了银子要打点,夏至看公子被拦想动蛮力,惹那两位官差拔了佩刀,马大风又在一旁解释告饶,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我父供职吏部,官居五品,我看谁人敢拦我。”周亭舟大喝一声,硬生生的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