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恩德，便不可不谢，自小爹娘老师都是如此教我的，公子不必推却。”柳营挥挥手，小酒捧上来个小包裹，“在下此番出来得匆忙，并未打点行囊。公子既是行商之人，又是自家货船，想来一应东西皆是齐全的，不置可否许在下从简置办一番？阁下若能行了方便，在下也不会亏待于你的。”
周亭舟开怀一笑，说到：“我家娘子昨夜便已料定。春分，你拿了钥匙开箱，让柳公子自去挑选。”不知什么时候，之前的那个丫头跟了过来，笑语盈盈地摆出个请的姿势，柳营向小酒微微点头，小酒便退下跟着春分去了。
柳营既知道了昨夜借被之事，便认定这户人是积善之家，又见得周亭舟风清月朗的样子，自已也并非执拗于偏见之人，长路漫漫的，多个朋友多条路，至少在眼前，和这家人做朋友是很划得来的。
“不知这位公子此番北上，去往何处？”柳营随意开口地聊着天。
“春闱在即，进京赶考。”周亭舟云淡风轻，也是随意地搭着话。
柳营眼前一亮，“碰巧我也是，不若我们结伴而行，彼此也好照应。”
周亭舟刚才便看得清楚，柳营一袭白衣似雪，典型的文弱书生模样，再加上他穿得单薄，分明是弱不禁风，他哪里像能照顾别人的样子。但是在船上的日子剩得还不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没什么好反驳他的，并且他看上去和什么强盗歹人之类也不沾边，周亭舟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了。
“既如此，我瞧着你长我几岁，就叫你许大哥如何？”柳营记得这主家是姓许的。
周亭舟粲然一笑，“在下姓周，许氏乃是吾妇。”柳营这才明白自已有所误会，这样看来莫红鱼平日里所说的少当家，应是那位夫人了。柳营赔了声笑，至于周亭舟的家世，当下存了疑，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打听的。
此后的许多天里，柳营变着法儿地往这边屋子里来，或说要添置东西，或相约对着江风洒志向，或逗两回孩子，一来二去的，与周亭舟算是熟识了，也知道了周亭舟拖家带口的进京去，是因为在京中是有宅邸的。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见到过周夫人，有很多事儿还是想不通。
这日晚间，船行至一个叫做惊风渡的地方，岸边都是伏地的蓬草，渡口很小，停靠着三两船只，看上去像是根本不用拴着，已经破败得划不走了一般，许家的货船停在这里，激起浪来，拍着船只吱嘎吱嘎地作响。集市也很小，不用一眼便能望到边。船上众人落了地，松动松动筋骨后，便直接回船上待着了。柳营因着之前的事儿，再小的集市也是要逛上一逛的，故带着小酒在集市上走了一遭。这里的集市虽小，瓜果倒很是新鲜。农家有甜蔗，柳营顺手买上一捆，配上一包野茶，晚间就可以烧起炉火，一群人围着煮个茶吃。既想定，回船上便写了帖子，邀了周亭舟夫妇和莫家父女。
这几日的天气都算不得大好，今夜船就在这个渡口靠一晚，夜里不忙着赶路了，船老大也是要歇着的。夜已经黑尽了，外头伸手不见五指，大家都只听得风呜啦呜啦地吹着，若非困极了，根本就是睡不着的，难怪这个地方会叫惊风渡。
许欢欢一直在病中将息着，恹恹的并不太愿意见人，周亭舟也担心她大病未好，再染风寒，并不强求她出门去，但她每日不是坐在窗前，就是躺在床上，实在是闷坏了。不过哪怕是不问事儿，每日里闹哄哄的，许欢欢也知道船上新来了一位柳公子，听闻也是进京赶考的，就住在隔壁，还和自家夫君聊得很是投机。船上日子本就无聊，许欢欢早就想见见了，今夜有这么个围炉夜话的机会，哪里肯放过。许欢欢捏着撒花烫金的帖纸，在灯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周亭舟一把拉起她来，将裘衣拢了拢，又拨着她转了两圈，问她：“纸都烫糊了，你到底在看什么？”许欢欢扶了扶头，踮脚凑上去小声说到：“他的字没有你的好看。”
这边厢，柳家的小厮和婢女小酒已开忙许久。借来的小凳子和小椅子此时空着，这边的炭炉刚刚烧起来，热水在另一间屋子里一炉一炉地烧着，柴火也还充足，洗净的瓜果和日常的点心堆在桌子上，小酒正一碟一碟地捡开；柳营看自已实在不知道该忙些什么，瞅了眼身上的衣服，也穿了几日了，便去里间翻出一套新衣服来换上。
莫老大是领着莫红鱼和陈渔一块儿上来的，进来正巧遇见换完衣服的柳营，“柳公子，老朽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雅事儿。你看你这儿热热闹闹的，我一个老东西，怕说出来的话入不了流，不过你既然看得起老头子，还专门下了帖子请了我来，老朽也不会不识抬举。”莫老大回头示意了一下，小酒见势麻利地将桌上拂开一处空来，只见陈渔将一大包东西摊开来，里头有肉脯鱼干，还有一些野味儿。“不过是些零碎，劳烦小酒姑娘做出来，晚上你们吃着也不淡嘴。若是不会的话，红鱼你也别光顾着玩儿，帮衬着小酒姑娘。”莫红鱼拖长了声音应着，“陈渔和红鱼都是年轻人，想来你们是能聊到一块儿去的。怎的少当家和姑爷还没来？”莫老大这句是冲着许欢欢那边屋子说的，“莫叔不急哈，小姐和姑爷马上就过来了。”是春分的声音。
“哦，还有，柳公子，你的好茶分我一壶，底下的兄弟们都等着呢。”莫老大听得那边的应话，转头又对这边说来。
“莫老大这说的是什么话，茶我有的是，你只管拿去，且带几捆甜蔗下去，让兄弟们也吃个新鲜。还得劳烦您再跟兄弟们说说，等到了泰安府，我和周大哥定请大家喝酒的。”莫老大喝了盅茶便下去了，柳家小厮抱着几捆甘蔗，也跟着去了。
“莫叔，怎么我是大虫吗？我一来你就走了？”许欢欢瞧见莫老大下楼的身影，趴在楼梯上说笑了一句。“少当家的莫取笑了，老头子我可经不住熬的。”莫老大摆着手，冲许欢欢说到。许欢欢笑了笑，且让他去了。周亭舟先进得门来，回过头来，许欢欢还趴在楼梯上笑呢，周亭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招着手让许欢欢过来。
柳营刚才就听见了许欢欢和莫老大的说话声，他很好奇能和周亭舟结为夫妇的人会长什么模样，可眼前站在周亭舟身侧的许欢欢，不过是个略微有些清秀的小姑娘，不由得有些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