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时节,崇远县的风开始变得有些刺骨。许欢欢抱着万宝儿在街上逛着,今年冬天应该会很冷,得选一块儿上好的毛料,尽快做完那几副护手。
毛料行的生意此刻好得不得了,不用招呼便一直有客人进来,大家都在各自忙活着,里头人忙着给先前各自的客人介绍结算,也不抬眼,只说一句“几位客官随意看着,本地老店,不卖假,不欺客”,像是一句口头禅,说得极顺嘴。
许欢欢并未驾车过来,也没有提前知会这边,底下人一时看顾不过来也并不责怪,自去选料子,只是选来选去,总是不满意。“陈掌柜今日可在?今年最好的山羊绒可还有货?”掌柜的在里边听见声音,止了算盘,出来一瞧,满脸堆笑,“是来了一批上等货,下午才清点出来的,若是大小姐要,晚间的时候我让人送上府去。天气冷,可别冻着小姐。”早有眼尖的人递上热茶,许欢欢摆摆手,还有好货就行,选了半日,还是直接开口要最能解决问题。
护手已完成一大半,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绒填进去。适才听赵小善说起,知道大哥前些日子才从西边回来,他定是带回来一批上好的羊绒,许宗晓是最不懂享受的人,有了好东西巴不得全部好价钱卖出去,不会给自已留着的,所以许欢欢今日便直接上门来要了。那几副护手她做的一模一样,一样的蓝色布料,一样的蜻蜓图,等晚上把羊绒填进去,亭舟应该会很高兴。许欢欢这样合计着,便想着要快些回家。
毛料行离周家不算远,可外头有些冷,许欢欢将孩子的脸往自已肩头按了按,快跑了两步。万宝儿日渐长大,比原先重了好些,抱着他没跑多久,许欢欢就跑不动了,累得直喘粗气。
周家大门前,有人牵着马,正不住的往里边探头。
“你是何人?在我家门口何事?”许欢欢上前问他。
“在下从京城来,敢问这是周亭舟周公子府上吗?”说着那人便递过一个布包。
京城?那自然是周家爹爹有信,只是往日都是由官差驿使送信来,今日为何来的是个信客。许欢欢有些疑虑,并未接下,让奶娘将孩子抱进去,“不知,是京中哪位大人府上来信?”
“刑部员外郎周从周大人,可是贵府?”
“正是!请问,周大人府上可是发生了何事?”许欢欢见他报得清楚,接过信,一边签章,一边问他。
“送信之人只说让送信,在下也只负责送信。”那人不多说什么,收了签章,自去投宿了。
入了夜,许欢欢在灯下,将毛料行送过来的羊绒细细地搓开,软和,干净,是好货色。接下来便是填绒、走线、缝边,好一阵的忙活。周亭舟进来瞧见她还未睡,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这样的活计白天再做,晚上伤眼睛。你手这样冰凉,早该点上个火炉才行。”说着便去吩咐春分生火。
许欢欢拿着手头上做好的一副护手,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你瞧瞧,我做的怎样?”做工有些粗制滥造,走线也有些歪歪扭扭,针脚也没藏好,周亭舟不禁想逗笑她一番,“你就拿这个糊弄我!”
许欢欢哈哈一笑,“那你拿来我再改改,再不要就拉倒!”说着在针线里翻找了一下,递过去一封信。“京城来的,你看看。”
周亭舟拿着信,起身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斜着靠向许欢欢那边的灯火,许欢欢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抬眼看信,“是不是爹催我们入京了?”
“嗯,让我回去参加春闱呢!”周亭舟一边看一边应着她。
“那我们收拾收拾,跟爹娘说了,早些动身吧。”许欢欢依旧在忙着手上的针线。
“这满屋子的东西,哪能说走就走得了的?今年肯定是回不去的,来年吧!”
许欢欢放下针线,“既说过与你从长计议,我便都计划着的。自从那日同你说起后,该收拾的东西我都让人小心的收拣封存着了。如今只需要收拾好冬装这些,再打包好一定要带走的器具就行,就是马上上路也是来得及的。”
周亭舟是动了参加今年春闱的心思,也是确实没想到许欢欢当真事事为他筹谋着,眼下,就只怕岳父大人那里不好交代了。
“小船儿,你放心,爹爹可疼我的。哪里就像老虎似的要吃了你,明儿,明儿一早我陪着你过去。”许欢欢看出他的犹疑,将改了以后针线还是歪歪扭扭的护手在他手上比划着,“这不挺好看的嘛!”
第二日,周亭舟夫妇便上门了。
“爹爹,你看女儿给你带了什么来。上好的山羊绒,拿来做护膝护手什么的,可暖和了。”许欢欢一进门便挽上了许游仲的胳膊。
“你从哪儿来的山羊绒?还不是在毛料行里边,从陈掌柜那里拿来的。拿着我的东西做你的人情,这不太好吧,小妹。爹爹,你是白养了这个臭丫头的。”许老爹白了一眼许宗晓,“臭小子,臭丫头是你叫的。”
“说吧,何事?”许游仲转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许欢欢,这个女儿从来不做不讨好的事儿。
“我和欢欢,不日打算入京去了。”许游仲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倒是周亭舟先向他开这个口。
“什么时候决定的?又打算什么时候起身呢?”许游仲从她二人成亲之日,便知道早晚有这一天的,当下并无多大波澜,只是平静地问来。
“夏天的时候就有打算了,这两日就可动身的。”许欢欢道。
“往日怎的从未听你们提起过?”之前想的是从提出来这个打算到准备行装,再怎么也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到时候自已还要亲自为女儿细细地打点,许游仲没料到这么突然,有些着急了。
“岳父大人莫急,其实是昨天晚上才决定的。一来是昨日收到家父京中来信,说是病了,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决定趁早起身,赶着过年前到京城去;二来是今年秋试我已中举,春闱在即,便想试试看,趁着势头一榜高中。”周亭舟并未藏着掖着,话说得明明白白。
许游仲看他言辞恳切,坦坦荡荡,又见他手上笼着一副和自家女儿一模一样的护手,看那粗陋的针脚便知道是出自自已女儿的手笔,转头看夫人也点了点头。“亭舟,你先出去,我有话,需要同这丫头吩咐。”
周亭舟拱手退出到门外。“虫虫,此去我只嘱咐你一句,你周家的那位爹爹在这椿萱堂前发过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可以做你自已,遇事都可自已做决定。”本来许欢欢对许游仲让周亭舟避嫌的做法有些不满,此刻更是不开心了,“娘,你听听爹爹这说的是什么话。”许夫人搭手在她手上:“旁的我不管,我也是只要你记住这个的。你说答应,便同亭舟北去;你若不答应,娘亲便放不得手了。”许欢欢知道她娘的脾气,一时间软了下来,只得撒娇答应了。
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收拾停妥,走的便是许家往北方去的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