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六月并不热，街道上并没有多少穿着清凉的姑娘，当然了，坐在家里刚刚结束拉丁文法课的万事休也看不到。
“弗兰，麻烦一杯柠檬水加冰。”
他惬意地向着厨房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但很快一个穿着英伦常见家政长裙的少女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大壶柠檬水和一杯加了冰块的玻璃杯。
她有着爱尔兰人中特有的红发，不是那种鲜艳的玫瑰红，而是一种夹杂着微紫的干涸血色，配上她面无表情的苍白俏脸有种难以言说的破碎感。
随着柠檬水倒入水杯，已经整理好笔记的梅兰妮不由得在今天第25次偷瞧对方。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发问吧，就算你是一位淑女一直偷瞧弗兰也未免太失礼了。”
“对，梅兰妮，如果你只是好奇一直笼罩在房间里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我可以确定是从这位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
艾西老师惬意地靠在万事休专门给对方准备的软垫里，不过依旧站在爱徒这边，暗戳戳讽刺万事休像极了传统意义挖坟盗墓的黑魔法师。
只是在这位魔精开口说完后，刚刚放下水壶的女仆小姐下意识地抓住自已的裙摆，鼻头僵硬地来回耸动，几乎凝固的血液像是紫色的蠕虫一样在她面颊下钻来钻去，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局促不安。
“好了，好了，没有味道的，没有味道的。”
万事休起身抚摸了一下弗兰的短发，长直的短发停在耳边，在大手揉搓下很快就浮起淡淡的电弧，原本顺直的发此刻蓬松起来。
“唔、呼、呼……”
腐朽僵硬的喉管牵动着同样僵硬的肌肉发出略微不满的感激，随后向后缩了缩，尽量远离的窗子的风口也远离了桌上的魔精。
“……嗯，抱歉，小姑娘，我并不是针对你。”
艾西是个很有礼貌的魔精，也很敏锐，注意到弗兰的动作叹气一样小声解释了一下。
“好吧……看起来我除了在盗窃之外还是很难作为一个神秘学家生活……弗兰小姐这种被恩德老师用神秘术强行唤醒的……”
看得出来梅兰妮真的很纠结怎么去形容弗兰，她的口型在‘尸体’和‘碎块’之间来回变换，半晌她才重新道：
“……孩子，真的符合人权吗？”
“……梅兰妮，我记得你说你的朋友约了你下午逛街。”
万事休用一种相当生硬的话题转折尝试杀死聊天，但他喝水掩饰尴尬的时候正对上的是玻璃后的双眸。
“……”
梅兰妮：盯~
“好吧，从人道主义和人权来说，甚至是一切要求纯净和禁止亵渎尸体的教义而言，确实如此。”迫于自已学生的压力，万事休选择了诚恳的妥协。“但是，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这是一个试验，试验造物是否能渡过暴雨和使用神秘术的试验。”
“好了，我要给我的笔友写信了，祝你今天下午的购物愉快。”
万事休起身，走向了自已的书桌——两人的拉丁语教学始终是在餐桌上进行的。
————————————
【……很抱歉听到你在商学院的遭遇，大学的社交远远比此前任何时段的学习生活来得更加市侩，你作为神秘学家庭的长子这必然是你需要经历的一环。我无意教导你必须忍让，我相信作为家中长子的你早已了解这些……】
【……哈，抱歉闲聊了那么多，你的时间宝贵过分冗长的信读起来想必也相当消耗精神。我希望尽可能地帮到你一些，我这里有一面手镜。你上一次来信提及了你正在修理你妹妹摔碎的手镜，我的老家有句古话‘破镜难圆’——即，不论是镜子亦或是关系，只要出现了裂痕就难以消弭创伤，回到最初。】
【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家庭和睦。】
【你未曾谋面的好友，E.W】
万事休将书信和一面包装好了的手镜一起用线绳绑好，放进了看上去并不大的邮箱。
些许油漆剥落的老邮箱此刻像是某种生物的胃囊一样柔软，一点点将与之不太匹配的手镜吞下，随着滑腻的触手声送去了远方。
暂时完成了回信，万事休整理好书桌，将研究《法之书》的笔记翻开新的一页。
【……法之书的‘我即律法’形成的法术不论如何扭曲都不会引起SC（理智检定）和san降低，这是好的一点。目前对于施法的体质要求限度尚不明确，还需要进一步测试。】
【经由‘我即律法’固定的、类COC法术（暂时无法界定界限），可以被手账收录。如果选择固化法术，该法术将会享受骰值难易度得到的造物属性调整——大成功或许有超凡收益——但需要消耗san和意志值，目前有些得不偿失。】
他一笔一笔记录着目前能确认的神秘术效果，为下一步的试验做着准备。
弗兰没有出声，但依旧细心将冰块已然缩小大半的柠檬水放在桌案上。
只是冰块撞击的声音还是让伏案记录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看了看似乎是以为打扰到自已工作而有些战战兢兢的少女，对方脖颈的缝合线都从系带中漏了出来。
“多谢。”
他确实做不到将生与死、是否成为自已工具的权利给予弗兰，但他能在自已的限度里做到尊重。
万事休将视线收回，手中多出了那本牛皮手账。
【理智：24/89】
触目惊心的数字，如果是在跑团中他或许乐于见到这个数字越低越好，只有这样才能通过相信者的特质进行精神固化——这意味着任何的San减扣都只会是实际出值的50%。
但现在，没有仁慈的固桌KP、没有结团san恢复、甚至偌大的伦敦都找不到一个心理咨询师！
摆在他眼前的恢复san的办法只有一个——随着时间去抚平精神创伤，或是……鸦片酊针剂……亦或类似的东西。
“我要抽奖，给我一个机会……不论你是泡泡、奈亚、克总亦或是睡梦中的阿撒托斯……”
“卡包抽取，选定吉尔德家族群。”
【吉尔德家族群包含以下人物：雷·吉尔德、海莉·艾克阿切波洛斯、安格斯·吉尔德（主人格）、麦·奥格（副人格）】
每一张都是自已的卡，没有穿越前自已辛辛苦苦车的、跑的卡，现在成了对抗暴雨的最大依仗。
不同于往日，这一次，一份像是全家福照片的卡包撕裂开，迸发出无数色彩——
金！紫！金！黑！白！
或许是祈祷有了效果，或许是在无限混沌的宇宙中某个存在窥视了一眼——在万事休瞪大了眼睛看向的空气中，仅有他能看见的，璀璨的金色——有着无数触手与线条，仅仅是窥视就会引人疯狂的背面——却如此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