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把材料又重新锁到柜子里,并喊来了刚才的司机,送她们到高速路口。
接着,兰姐带领南笙、杜薇薇来到隔壁的操作室。
屋子不大,四五十平方,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分为两间,屋内依然设备简陋,没有暖气,角落里摆放着一个中央空调。
空调没开,屋里显得愈加阴冷。
另一间屋子里摆放着几台仪器,边角散落着一些七七八八的医用垃圾。
“取卵和移植都是这里?”
“对的。”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繁琐程序,各种各样的检查,速度快,省时省力,不用来回跑。”
设备简陋,程序简单,南笙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专门的麻醉师和医生吗?”
“当然有,都是有职业资格的。”兰姐言语间暗示和XX医院有合作。
“我能看看他们的证件吗?”南笙不相信真有医生在这里兼职,还是提出了请求。
“那不行,这是保密的”。立即遭到对方斩钉截铁的拒绝。
或许是担心南笙有情绪,安慰道:“你们知道的越多,越担心,也不安全,由我们替你操作就行。”
“你们的实验室呢,胚胎合成室、冷冻室也在这里?”南笙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什么迹象。
“在地下室呢,不过只有会员才可以看到。”
“会员?难道还要充值?”
“就是签了合同,交了定金的。”
“那促排呢?怎么促排打针呢?什么方案?”
“就常用的那种方案啊。”
“自己打?”
“对,来我们这的小姑娘稍微培训一下,就直接上手。”
南笙汗颜。
做试管之前的检查极为详细繁琐,大大小小不止二十项,性激素六项,B超检查,乙肝、丙肝等各种病毒检查,肝功能检查,染色体,免疫凝血功能、HPV检测、胸片、心电图、衣原体等等,其中任何一项有问题就难以进展到下一步。
南笙清楚地记得,这六七年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T3、T4指标不行,病毒感染······治疗,康复,反反复复,折腾不已,做试管本身对身体尤其是宫腔不利,又带来新的并发症,后来宫腔镜检查,子宫内部有囊肿,不得已又做了个小手术,调理了许久,才再次踏上试管之路。
之后,才正式进入做试管的周期,定方案,促排,期间各种各样的检查,医生根据检查结果进行适当的药物调整,每一项医嘱都是建立在患者自身客观情况之上的,取卵,移植更是重头戏,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甚至造成医疗事故,给患者身心带来无法弥补的伤痛。
这样谨慎而又复杂的辅助生殖技术被不屑一顾,繁琐而又煎熬的生殖过程被压缩为简单的打针而已,实在是草菅人命,藐视医学。
不过,想想也是,追求暴利是他们的首要目的,还能指望冷血的他们有多少仁慈。
“不是我说,兰姐,你这里条件实在简陋,人家医院都是一道门二道门杀菌消毒无菌室啥的,确实有些不放心。”杜薇薇亦是听后深有同感。
“如果取卵的时候有突发情况,比如大出血什么的,这里能急救吗?”
兰姐愣了半晌,“哪有那么巧的事?”
“万一呢?”对方竟如此藐视人命,南笙不禁打了个寒颤。
南笙想想都无法忍受。
“许多人都是买的卵子,省事。”兰姐不厌其烦地推销着,“我们这里有卵子,冻卵,质量都很好,都在实验室冷冻着呢。”
“如果怀孕期间出现变故怎么办,比如宫外孕,怀的是双胞胎,或者是怀孕中孩子有问题······”
“只要签了合同,我们都会跟踪服务的,有问题随时可以协商解决。”
“协商不了呢?”
“你们知识分子就喜欢较真,做什么生意不是冒着风险,我们又不是一次性交齐,是按阶段收费的,他们也不亏。”
若不是杜薇薇陪同来的,兰姐就要甩脸子了。
气氛有些沉默。
杜薇薇笑着打圆场。
“莫生气,莫生气,好好说,否则大老远跑这里来受冻。”杜薇薇穿着羊绒大衣,冬季下半晌的气温骤降,她冷得有些受不了。
兰姐也有些脸上挂不住,忙将空调打开:“不好意思,刚才忙着说话,忘记了。”
谁知,空调呲呲啦啦地转动了几分钟,竟然断电了。
跳闸了。
做手术时还能断电?
这不是要人命的节奏。
“我们回去吧。”南笙毛骨悚然,实在不愿在此逗留。
兰姐见对方要走,极力进行着宣传,不错失最后的机会。
杜薇薇没有应声。
南笙裹紧大衣,声称天色不早了,这里冷得受不了,还是赶紧回去云云。
兰姐见二人失了兴趣,也不好意思多做逗留,便喊来了司机。
南笙二人逃也似的离开冰冷的取卵室。
她真害怕把自己的小命丢在这里,如果悄悄地死了,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身体的器官被一一卸掉,拿去卖钱,也未可知。
在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商品。
她想起《资本论》中一段话:“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一旦有了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
当利润达到10%的时候,他们将蠢蠢欲动;
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他们将铤而走险;
当利润达到100%的时候,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
当利润达到300%的时候,他们敢于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之险。”
南笙和杜薇薇终于安全到达梅城,从地狱里逃脱,双方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兰姐还在极力挽留着客户,南笙二人赶紧道别,找了个人多热闹的咖啡馆坐了下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干杯。”望着熟悉的人间,喝着醇香的咖啡,南笙如获新生,幸福感慢慢荡漾开来。
“干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们还是自求多福吧。”杜薇薇随声附和,“还能喝到如此美味的咖啡,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看你还是挺勇敢的嘛,刚才。”
“我那是装出来的,你还不知道我胆小如鼠。做试管还没你坚强,打个针都发抖。“
二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又是老生常谈,“薇薇,你说我们这样一辈子无儿无女,好吗?”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别人鸡娃的时候,我们有大把的时间留给自己,做做瑜伽,美美容,喝茶看书逛街听音乐,要做的事情很多呢,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言之有理呀。那你老公呢?”
“他倒是不死心,说是有机会的话,可以领养一个。”杜薇薇扭头微笑,“你呢,想过吗?”
“暂时还没有。”南笙摇了摇头,“以后可能,也许,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