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都热闹依旧,有不少人都在河边放花灯。
这是这儿的习俗,每当圆之夜他们都会在河边齐放花灯,以慰藉战场上死去的将士们。
主街热闹非凡,河上的点点花灯似是星河中的繁星,耀眼,明亮。
水卿嫌屋中吵闹,遂趁没人注意翻上屋顶,靠坐在屋檐之上,细白的手指捏着一壶上好的清风醉。
这清风醉是她四师兄专门为她酿的,味道醇香又烈的酒,是这世上最最好喝的酒。
天上的圆月大的惹眼,水卿漂亮的眸子就那样出神地望着圆月,心中所思所想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不多时一抹绯红攀上眼尾,接着就是一滴晶莹自颊边落下。
风声萧萧,不远处人们的呼喊声和声声叹息裹挟在微凉的秋风中传去远方。
“师尊。”
顺着楼梯爬上屋顶的槐安踱步坐到水卿身边。
水卿侧头看过去。
今夜的槐安好似与往常不一样了。
他穿了身月白色长袍,温柔的桃花眼微敛,整个人吐露出一股成熟老练的气息,但不变的是鼻翼的那颗痣。
若不是凑近了看,水卿真要认为是风辞回来了。
水卿嗤笑一声,重新靠了回去,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这酒平日都被四师兄给藏起来,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给她,让她喝个痛快了。
“不去和他们玩上来找本尊作甚?”
“师尊心情又不好了。”槐安没看她,只是自顾自地支着下巴看着在河边放花灯的人。
“槐安自知渺小,解不了师尊心头的郁结,但槐安还是觉得此时师尊身边定是需要人陪着的。”说到这,槐安侧过头,目光炽热,“师尊,徒儿认为心情不好说出来就会好些。”
月朗星稀,远处嘈杂的人声渐渐模糊,水卿一眨不眨地看着槐安,她或许在看面前的槐安,或许在透过槐安的双眼看那位故人。
良久,她终是笑了笑,仰头又喝了口酒,随后说道:“你有问题要问本尊?”
她的语气是肯定的,无疑的。
而槐安也不藏着掖着,“是。”
水卿支着腿,手肘放在上面,皙白的手指自然垂下,“好,你且问出来,本尊趁着酒劲都满足你。”
“风辞神尊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当年的上古之战......”
其实水卿有点猜到了槐安要问什么,但是在听到‘风辞’这个久违的名字出来后,她还是愣住了。
这是自上古之战后,十万年来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探索那段被她尘封的回忆。
他问她,风辞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风辞啊……
他是个大坏蛋。
水卿沉默了很久,久到槐安觉得她不会再出声时,她开口了。
慢慢的,平静的,娓娓道来。
“天地洪荒,混沌初开,六界之中,神界鼎立,乃万灵之首。世人皆知神族栖息于九天之上的神界,可却不知当年的上古神界除了神族之外还有着最为古老的一族——羲和族。”
“羲和一族自上古界初开以来便承担着神界守护一职,神界守护责任重大,每届神界守护坐化之前都会从族内挑选一人作为下一届神界守护培养,直至坐化。”
“阿辞是羲和一族万年来天赋最高的少主,最年轻的神界守护,不过两万岁便位居上神之位,乃是当年神格殿中最小的一位上神。阿辞很聪明,仅五千年就习成了羲和心法,继承老守护衣钵。”
“母神曾对我说,我诞生睁眼之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阿辞,他当时不过几岁孩童,话都还没能说明白,看见我就笑。到大些时候,我就成天跟着他在神界,羲和族地乱跑,他对我也是一口一个‘卿卿’的喊。”
“到后来阿辞五百岁生辰刚过就被墨铖大祭司接回了羲和族,我也被父神关在神地夜以继日地练功,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我两万岁时,过骞守护坐化,我被父神从神地放了出去,而在这时墨铖大祭司带着阿辞来到了神界,告诉我,阿辞就是羲和族选定的新一任的神界守护,我很开心,阿辞能留下来。”
“但是好景不长,五万年后祭司神陨,郯渊破,邪魔族大肆为祸六界。其间怨声四起,民不聊生,没有任何灵力的人界伤亡最为惨重,方圆千里无一活口。”
“它们不是人,没有心没有感情,只知杀戮。神界众神均穿上盔甲奔赴与邪魔族的战场。”
“但是万万没想到,调虎离山,邪千面与十大邪将待神界众神下界之时猛然进攻神界,偌大的神界只余八位神对战邪族半数之力,我父神母神、箬瑶姑姑、镜渊伯伯、傅伯、师尊皆战死在那场大战中。”
“我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亲眼看着阿辞在对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就陡然冲向十大邪将。当时的我们没有退路了,域外邪魔以吸食怨念为生,当时的大战死伤惨重,怨念滔天,邪祖只会越来越强大,还有十大邪将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而我们的下场只有力竭而亡……所以他选择了自爆,他选择与十大邪将同归于尽。”
“阿辞死了,很自私的,留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水卿囫囵灌了口酒,继续淡淡道。
“不对,阿辞是个顶顶好的人,我被父神要求修习看不懂的术法时是他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教会我;我喜爱射箭是他找寻世间最好的材料给我制作了一柄上好的弓箭;我伤心难过时是他偷偷给我雕刻了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逗我开心;我受重伤昏迷不醒时是他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旁一刻也不敢闭眼……”
“阿辞待人和煦,不止羲和族,神界九族众神也特别喜欢阿辞,梵聿伯伯收他为徒,教他医术炼丹,他就在人界打着‘扶桑先生’的称号四处免费行医,诊治那些没钱看病的穷苦人,救治那些被灾病困扰的村庄,医治那些无人能医的疑难杂病,一时人界‘扶桑先生’的名号可谓是响彻人仙神三界。”
“他是神,爱众人也爱一人。他曾于茫茫六界普渡众生,也曾于神地擎天树上与我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
“他曾与我说过,他的愿望有三;其一,愿域外邪魔不复存在;其二,愿六界安稳无恙;其三,愿所爱之人余生平安喜乐,所求皆所愿。”
水卿笑着,眼眶逐渐湿润,眼前的圆月都模糊起来。
“你看,他傻不傻,三个愿望无一愿自已平安。”
风辞不仅是大坏蛋还是个大傻子,她讨厌他。
……
……
算了……
阿辞喜乐无忧。
水卿清冷的嗓音就在耳边,瑟瑟秋风裹挟着水卿的话语吹向槐安。
他曾于青木域壁画当中窥得当年的上古之战。
他曾于无数人口中听到上古大战的惨烈,但都没有面前这个面无表情诉说着无比残忍的故事的少女说的心疼。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神界众神皆陨时,槐安的心突然绞疼了一瞬。
越听到到后来槐安地的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
槐安望着水卿,突然就笑了。
他想,风辞这样的人他就算耗尽一辈子都是比不上的,他甚至没有与他相比的资格。
他所求并不多,但求能陪在师尊身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