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不顾慕轩阴沉的脸色,阮檬飞快地说完客套话,转身就向药园外跑去。
她跑得不快,却像只挣出牢笼重获自由的鸟雀,满脸洋溢轻松愉悦的光彩。
“皓晖!阿荧!”
“走喽!”
皓晖不由自主地向前迎了几步,顺着他调皮张开的双臂,一把将他揽了过来。两只雄兽做出这般亲昵的举止属实奇怪,但皓晖并未觉得不妥。
勾衣,揽腰,没入混沌的空间旋涡,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无半点拖泥带水。
慕轩安静站在原地,周身释放着切肤蚀骨的冷意。清冷飘逸的鲛纱在月色下流光溢彩,犹如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
那猞猁消失前冲他粲然一笑,乍看无错可循,可偏偏处处都是挑衅。他分明读懂他以胜利者姿态高调炫耀的意味。
鲛人锋利的指甲插入了手心,血液顺着手指汩汩聚集,而后滴滴坠落。但在精美绝伦的鲛纱制品下,一切都安静如常。
绘荧微不可察地耸动鼻子,低敛眉眼藏匿流溢而出的嘲讽,向鲛人欠身行礼后转头钻入了即将消失的空间旋涡。
有段日子没有闻过熟悉的鱼腥味了。
鲛人不同于一般兽类的血液颜色,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不会有过于触目惊心的感觉。
这位鲛人的反常到底要不要和墨芮斯大人汇报……
绘荧第一次对自已的工作产生迟疑。
大人有要事在身,应当是不喜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小元蒙年龄还小,一定牵扯不到墨芮斯大人那些私人恩怨上去的。
鲛人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
夜色如水,奥德尔家族富丽堂皇的厅堂内灯火如昼。福叔忙里忙外招呼着往来宾客,正主却在的后园怅然独饮、酩酊大醉。
凄冷昏暗的后园深处,传出阵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锋利器物划过空气的风声呼呼作响。
身着血红华服的颀长身影,手执一把软剑以极其浮华绚丽的招式翻飞起舞。金铃作响,衣袂翩翩,红衣如血,点亮了整片黯淡的夜色。
五支凝聚精致的金属小箭自空中划过凌厉而惊艳的微光,配合斐铎舞剑的身姿穿梭其中。
这些极具观赏却华而不实的招式,配以极具攻击性的金色小箭,整体画面张力拉满,十足地博人眼球。
这是当今流行于贵族圈有名的观赏项目,首都星女君大都喜爱观赏此类刚柔并济的表演形式,以及……享受那些俊俏雄兽费尽心机的讨好。
不知萌萌是否会喜欢……她若是看到会不会瞪大了闪烁着碎星的明亮的眼,满眼欢喜崇拜地拍手叫好……
“嗯……”
“铃铃铃~”
忽然,斐铎闷哼一声,伴随着一阵错乱是金铃作响。
斐铎醉酒的脚步有些虚软,承受不住箭力的冲击,连着手中的软剑一并丢掉,被重重冲倒在地。
斐铎显露醉态的眉眼自嘲轻笑,若无其事地挥散因走神而误入胸口的金箭,失去阻碍的空洞涌出汩汩血水将红衣加深了颜色。
只是很快定制幻化的新衣再度恢复如常,不见一丝破损,胸前的湿意却不减反增。
家族易主,由内到外换血完毕,定于今日宴请宾客,亦是斐家主的庆生宴。首都星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遣人送礼祝贺,无数小贵族企图攀上这位杀兄弑母、手段狠戾的新家主。
这位高枝却因遍寻不到他的高枝,而在后园烂醉如泥,口中呢喃不停。
“萌萌……萌萌……”
高墙之上,黑色长衫兽人漠然地将一切收入眼底。这些失意之人痛苦挣扎的样子,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家犬,可怜又可笑。
“大人,要不要……”
“走吧。”
暗影涌动,二人转瞬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只剩下浮动的气流撕扯着树梢,留下寂寥的声响。
斐铎恍惚间感受到熟悉的暗影气息,迷蒙地睁眼却只有婆娑树影沙沙作响。
“萌萌……我大概……是真的醉了……”
“可今天是我生日……就放纵这一回……下回……你一定要补给我……”
“呜……怎么办……我找不到你……柏凌他生我的气……你也生我的气……呜……嗝……”
凭借家族之战名扬星际、年少有为的斐家主逐渐带上了清浅克制的哭腔。
待福叔寻到时,他已化作小团狐狸,用火红的狐尾遮住眼角片片打湿的绒毛。
酒精让他沉沉睡去,在梦中,斐狐狸仍然不安地啜泣着。
“家主,玄琅大人今日匆匆送了贺礼过来……想来也有柏凌大人的意思……”
……
彼时另一边,首都军校教职工宿舍已有大半熄了灯。
司晟慵懒地倒在躺椅上,看着桌上快要流尽的沙漏,有些意外地挑眉后,扶正眼镜继续看起了书。
“咚咚。”门外传来沉闷的叩击声。
“谁?”
司晟明知故问,却早已放下书,起身向房门走去。
“是我。”
拉开紧扣的门锁,流光溢彩的鲛纱便跃入眼帘,斗篷宽大的兜帽罩住了慕轩大半张脸。
蓝紫色渐变、飘逸卷曲的长发从兜帽两侧流泻而出,像是大片涌动的星河。
他伸手挑开兜帽,将清冷白皙,几乎不见血色的脸露了出来,深紫色的眼睛在室内暖光的映照下像块瑰丽宝石,别具魅力。
“我找到他了。”鲛人面无表情,像只美艳而缺乏生气的人偶,唯有眼中悲喜交加的复杂感情昭示了他波涛汹涌的内心。
“哈哈,不如进来说?”
司晟微笑侧身,留出足够空间请慕轩进入,盘旋的黑角不慎磕在门上,留下一道长而深的划痕。
“唔,干嘛这样看着我?这东西明显加重了我的颈椎病。”
“时间流转的惩罚只是强制兽化一部分?”
“这样听起来似乎很划算?”司晟轻笑一声,目光中包含着些许苦涩与嘲弄。
“还有很多并不直观的东西,你这样单蠢的水族生物大概是没有机会明白的。”
慕轩皱眉,沉吟许久还是问道:“你可以回溯的最远时间是什么时候?”
鲛人不同于其他兽人,即便维持了最大的兽化状态也只是一条尾巴,几张指间薄而无用的蹼罢了。
阿阮若不喜欢,他可以悄悄咬碎指蹼全部吞咽下去。
如若能回到过去,能够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能够留阿阮在他身旁,能够幻化出心中所求的模样……
即便此生不再上岸,一生拘泥深渊之底为阿阮打理家务、生儿育女,他也始终甘之如饴。
“想都别想!别说我能力不足,即便真能回溯十年,你也不会得偿所愿。”
司晟头疼地用手撑在自已巨大的角侧,在鲛人冰冷锐利的视线下,缓缓吐出他只看第一眼就探究到的秘密。
“他是个没有时光脉轮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