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广老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
“郭添韧确实是我徒弟,但是他早就被我逐出师门了。至于他在哪?干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金道长点了点头:“老前辈,那您能不能联系联系您这个徒弟。咱们打开天窗说说亮话。”
杨金广抽了一口烟:“我联系不上他。他偷了我挺多东西,不可能在我面前出现了。”
苏子阳师徒三人听杨金广这么说,眉头全都皱了起来。
“你们坐吧。我知道你们来是什么意思,说实话你们能来我真挺意外的。在现在这个社会,懂规矩的人不多了!”
杨金广抽着烟,吐了一口烟圈,不知道这几句话是说给自已的,还是说给苏子阳师徒三人的。
规矩……
苏子阳在来的路上,就问金道长和梦飞先生,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来拜访这个杨金广。
金道长和梦飞先生给了一个相同的答案就是规矩。
规矩就是一个人的行为准则,也是约束这个圈子里的人的唯一标准。
当然,人们现在说是圈子,在老朝年的时候,有另外一种叫法——江湖。
有一个挺出名的电视剧里的人说过一句经典的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不知道多少年轻人,看了武侠小说,看了武打片之后崇尚侠客,也做江湖梦。
但是现实中的江湖,远没有这么潇洒。过去说走江湖的,所谓的江湖人不是说你练过几年拳脚,会两下武八超就是江湖人了。
在古代拜师学艺,学成毕业的时候,老师傅一般会教徒弟一些黑话切口,你学了切口你才真正的步入了江湖。
出门在黑话切口就是一个必要的语言。
无论是在识别双方身份,还是你有个马高镫短寻求帮助的。这种江湖话语就显的更加重要。
就像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两句戏词: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一般的人你回答不上来,你就是圈子之外的人,自然也得不到这个圈子里的资源。
好了,说远了,书归正传。
苏子阳来的时候问金道长和梦飞先生为什么来拜访杨金广,二人说了个规矩之后还做了详细的解释。
像苏子阳和中年男子这种争斗,如果说私下互整,就没有这么麻烦。但是往往像这种绝学,都是有严格的传承流派的。
就比如苏子阳学的是姜家的点穴,他就严格守姜家的规矩,这是必须的。
而绝学这种东西,各个流派又都非常爱惜人才,毕竟高级的东西真要学会、学好,那都是天资聪颖的人。
就像苏子阳挨打之后,梦飞先生替他出头一样,金道长也在寻找这个中年男子。
如果说,苏子阳一行人真的查到了这个中年男人在哪,而私下里伤了这个人。
那这个人背后有没有人?有没有师父,师兄之类的。
他们会不会出来替自已人报仇,会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他们出来了,暗中伤了苏子阳,那梦飞先生出不出头?
这样两伙人就陷入了无休止的争斗之中,一旦发生这种斗争,那就可能需要一条或者两条人命来解决。
这就是金道长他们为什么这么费力打听这个郭添韧,又为什么跑这么远来拜访杨金广。
因为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是听杨金广这么说,显然之前的担忧就不存在了。
老人请三人入座之后,又拿出茶杯茶碗冲了茶水。
“条件简陋,茶水一般。多担待吧!”
杨金广一边倒茶,一边说着。
“您不必麻烦了,既然我们知道您的意思了,那我们也不多打扰了。”金道长看着杨金广忙活,就劝说了两句,意思马上就要离开。
“坐坐!”杨金广对着三人摆了摆手“你们来了,喝口水吧。坐!”
杨金广招呼三人坐下,继续冲着茶水。
“我也想听听怎么回事,你们不介意讲一讲吧!”
金道长和梦飞先生看了看苏子阳,苏子阳便将自已在火车上偶遇郭添韧,郭添韧如何假装借充电宝,自已如何受伤的,以及那天再次在火车上碰到郭添韧的事,毫无保留的全说了。
“实话实说,我当时以为是我们家的小孩因为自已气场问题,惹的麻烦。但是我听了一些郭添韧的江湖传说之后,郭添韧好像就是单纯的手痒了,找个人试试法。”
梦飞先生对于这个当初苏子阳遭遇这个事情的判断也和金道长说过。
“他有什么江湖传说?”
杨金广老人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眼神中充满了诧异。
“老前辈,那我就直言了。”
金道长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语言。
“是这样。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有人跟我说,郭添韧这些年专门靠骗人生活,在江湖上名声很臭,而且即使是一般的练武之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这些年他也一直逍遥法外。”
金道长这两句话一说完,本来话就不多的杨金广更加沉默了,端着茶碗坐在椅子上,仿佛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杨金广陷入了沉默,苏子阳师徒三人也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
“是我当时心软了!都是我的错。”
杨金广沉默了很长时间,嗓子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当时我就应该狠狠心,废了这个小子。”
“当年我是一个走街窜巷的游方大夫。但是我与他们那些纯粹坑蒙拐骗的游方大夫不同,我也真正给人治病。”
“当时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给人治病,我们叫打桩。两个人一起治病,叫拢工。干完活之后分钱的时候叫破洞。”
“我和郭添韧就是拢工的时候认识的,这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像走大街串小巷的游方大夫,通常有四门功夫,用来让别人相信我们。就是拔牙;点痣;去翳;捉虫。这四种功夫,绝对是立竿见影的。”
“至于像个真正的坐堂的大郎中一样什么病都能治,对于走街窜巷的游方大夫来说太难了,毕竟如果真的有那么高本事,随便找个医馆坐堂,也比整天出门走街串巷要舒服。”
“但是像游方的大夫这种的,其中也不缺乏真有绝技的。总之各凭本事吃饭吧。”
“有一年夏天正热的时候,我正在街上摇铃铛。突然有一个小孩从后边叫住了我,我一看这个小孩穿的破破烂烂的,但是肩上也背着无且囊,手里拿着虎刺铃铛。同行之间不是竞争,就是合作。”
“这个小孩叫住我,问我拢工吗。当时我也好多天没有开张了,就问他是什么活。这小孩跟我说,那边有一个富户,家里有个姑娘得了怪病。他给看了,自已治不了,但是他没有把话说死,而是说自已可以请个高人来治。但是他就是自已,哪里来的高人。正好出门碰到了我,就问我要不要拢工。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拉到。”
“这小孩跟我说,这家的姑娘是出去玩水的时候,掉进了水塘里。救上来之后,就不怎么吃喝,而且人越来越瘦,肚子却越来越大。”
“我一听,这毛病我应该能给瞧瞧。就一口答应了。跟着这个小孩一起去了这户人家。”
“当时我二人去了之后,我便帮其诊脉。发现肚子里是有虫子,应该是这个富户人家的姑娘掉进池塘之后,喝了脏水淤泥,水里的虫子进了肚子里。恰巧我正带着治这个病的药,就给用上了。好了之后富户给了我俩不少钱。我俩就分了。”
“我本来以为这事就完了,结果这个小孩就缠上我了,说啥都不走了,他说他没爹没有娘,经常挨揍吃不上饭,非要跟我混。一开始我挺烦的,但是这小子特别会来事,时间一长我也就默认他跟着我了。”
“后来他跟我说他没啥本事,就是会弄点破药渣骗骗人。要拜我当老师。我就一时心软答应了。这是我最后悔的决定。当了师父,我自然一心一意的教他。先教了硬功,又教了点穴和医术。”
“之后最最让我后悔的事情发生了,走街窜巷的游方大夫都会有特殊的技法。内科可以变病,外科有九种十三根。这些都是害人的法子,目的是在许久没有生意的时候,可以把好人给弄病了,然后再去给人治,如此可以猛捞一把。这种做法太缺德了,虽然我的师父也把这些东西原原本本的教了我,但是我从来没有用过。”
杨金广讲到这里苏子阳直接就猜到了结果,肯定是这个郭添韧心术不正,偷偷学了这些变病的方法,出去骗钱了。
结果也确实是如此,但是这些事都是郭添韧偷偷摸摸干的,杨金广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
发现了问题的时候,杨金广一怒之下要废了郭添韧。但是郭添韧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当时郭添韧拜杨金广为师的时候,才十三岁。出了这个事情的时候,郭添韧跟在杨金广的身边已经过了十二个年头了。
郭添韧这么求杨金广,杨金广真就心软了。把郭添韧私自配的药都销毁了之后,又关了杨金广一段时间禁闭。
从此之后,杨金广真就改邪归正了。但是这一切都是表象,直到有一次郭添韧给一户人家的十匹骡子弄病了之后,人家家里也有懂行的,直接就找到了杨金广。
杨金广才知道自已这个徒弟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
不知道是怕自已师父找自已算账,还是说怕那户人家兴师问罪。从此郭添韧就一去没有回头。
有那么一些日子,杨金广都以为郭添韧被人打死在外面了,可是想了想以郭添韧的功夫,七八个普通人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可是转念一想,自已教的徒弟在外边害人,又恨的牙根痒痒。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种又爱又恨的矛盾在杨金广的心里持续了很多年。
“你们不来的话,我都快把他忘了。”
杨金广叹了一口气。
“你们找找他吧,我给你们一个物件,如果能找到他的话,就让他看。就说老人一直记挂着。让他回来这,我亲自收拾他!”
杨金广说完从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布兜,从里边扯出一根绳子,绳子后边系着一个挂了红穗的镖头,镖头锃亮冒着寒光。
“老伙计,我都多少年没把你拿出来了。”
杨金广说着话,就出了屋门来到了院子里。苏子阳三人也跟着来到了院子里。
杨金广出门之后,把绳镖一抖就在院子里练了起来。绳子舞的呼呼生风,只能看到一个亮镖头在不停的闪光。
杨金广舞了一会,突然用脚一踢这绳子。镖头噗的一声,钉在了院子里的一根木桩子上。
“老前辈,好功夫!”金道长和梦飞先生异口同声的喝彩道。
“老了,身子沉了。小伙子,把镖给我拿过来吧!”
杨金广绝对是故意让苏子阳去拔这个扎在这个木头桩子上的绳镖的,因为苏子阳走近了之后,发现这个镖有半个都没进了木头桩子之内。苏子阳咬牙拔了半天,镖头仍然纹丝不动。
“呵呵,小伙子,你起开!”
杨金广见苏子阳拔不出来,轻笑了一声让苏子阳闪开,然后拽着绳子胳膊一抖,只听着咔嚓一声,那镖直接飞回了杨金广的手里。
杨金广将绳镖放好,又塞进了那个黑色的布袋里,然后递给了梦飞先生。
“如果能找到他,就把这个镖给他看,他就明白了。你们慢走吧,我就不送了!”
杨金广摆了摆手自已回屋里了。
师徒三人对视了一眼,便出了大门。
“呵呵,老江湖就老江湖,给咱们露活呢。子阳,那镖扎的紧实不?”
金道长出了大门便对着苏子阳说道。
“紧。”
“你不会给他撅折了吗?你不是有那个横劲吗!”
梦飞先生插嘴了,盯着苏子阳说道。
这二人这么一整,给苏子阳整懵了。给人家把镖撅折了?为什么!?
这不是找事吗?
苏子阳不解小眼神看着自已的两位师父,一时间陷入了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