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此前只关押着顾嘉一个活人,除了固定的轮班值守,几乎不会有人过来。而今天下午地下室厚重的密码门不知道被打开又关闭多少次,顾嘉都从一开始的惊疑逐渐变得习以为常。
再一次听到吴管家敲响他隔壁房门的声音后,顾嘉的表情都忍不住生出了烦躁之意,如果不是人设的限制,他现在甚至想冲出去警告吴管家一番。
幸好这次吴管家没多说废话,敲了几下门没应就没动静了。
就当顾嘉以为吴管家已经离开不会有人再过来时,密码门再次被摁响打开了。
听脚步声和谈话声起码三人以上。明显和前几次的状况不同。
顾嘉从床上起来,坐到门边的椅子上,方便把声音听得更清楚一些。
外面那群人动作风风火火,他能听出尤可的门被雷厉风行的动作打开,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随着那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密码门砰地合上,地下室再也没有了一丝动静。
顾嘉猜测是尤可被带出去了,但他不确定,直接通过026联系他:【你刚刚是出去了吗?】
尤可没有应答。
是系统026回复的他,【宿主他好像饿晕了,已经被反派带走了】
顾嘉:……
这是何苦呢?
弘懿公馆离湖心居最近的一支医疗队伍脱缰野马般涌入湖心居,紧急的动作和医护人员的人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发生了大规模伤亡。
蒋廷打横抱着昏迷的尤可一口气上了三楼,直接把人放在了自已卧室。从地下室一直爬升到三楼,气息毫无紊乱,只是额头的汗液不减。
医生连跟在后面上楼,带着诊疗设备给床上的人检查。
尤可的脸色白得像失去生机的玩偶,往常总是泛着蜜粉的嘴唇也变得苍白。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
蒋廷听到吴管家告诉他陈予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时,差点以为自已一语成谶,那人真的把自已饿死了。
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是那个时候冒出的。
什么等他主动上来求饶,什么不能没有原则没有底线,他全都忘了个干净。他的脑子只感觉被枪击中一样,来不及想任何事情,四肢好像也不听使唤地自已行动了起来。
等他把那人温热的身体抱在怀里时才逐渐找回大脑的理智,控制着身体把人抱上楼去。
蒋廷不知道自已现在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酸酸胀胀的十分难受。有想责怪陈予乐倔强着不肯吃饭而又不忍对他发火的憋闷,也有对自已不肯放下身段把他请上来好好吃饭的悔恨。
直到医生检查完毕,说陈予乐轻微低血糖,并受了风寒导致昏厥,但并无大碍后,蒋廷内心的难受才稍微泄出了一个小口子。
医生配好药品,准备给尤可输液。就在他给尤可胳膊绑上橡胶管找血管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尤可开机只用了一秒,胳膊上绑着橡胶管的触感,还有身边要给他扎针抽血的医生。让他条件反射般地身体发寒,并迅速地挣扎对抗。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落在这些医生手里,他的血又会被抽光的。
蒋廷一直在床边注视着尤可,第一时间看到他醒了过来。
看到尤可使劲地往回抽被攥在医生手里的手腕,他挤开医生自已半俯身在床边去看他。
捏着尤可的手问他,“怎么了?是不想别人碰吗?他在给你扎针,是医生,不是上次骚扰你的那种男人”。
听到蒋廷的声音,尤可像找到避风港似的,挣扎从床上起来往他怀里钻。蒋廷没有犹豫地起身坐在床上,接过他投怀送抱的身体。
尤可一副不想看见那些人的模样,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快点儿把他们弄走,别让他们围在这”。
蒋廷一个眼神,那些多余的医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作鸟兽散状离开房间。只剩下了拿着输液瓶的那位医生。
“好了,都走了”,蒋廷边说着边把他的小脸从怀里抬起来,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哭成了泪人。
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打着转,要掉不掉。
蒋廷此时心里连隐藏的窝火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心疼。
拿着大拇指腹去擦他脸上的泪珠,“害怕医生?”
并不是,是害怕针头。他生病从来只吃药,不打针。林上清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这么问他?
林上清……
尤可伸出胳膊推开蒋廷,大眼睛藏不住一点情绪,里面的委屈逐渐被疏离取代。
忘了,这不是林上清,是长得一样,声音也一样的蒋廷。他不会像林上清一样站在他这边的。
看着尤可一脸戒备的表情对着他,蒋廷差点没控制住自已即将崩溃的表情,“别用这副看仇敌一样的眼神看我好吗?我不知道你害怕医生,只是叫他来给你看病。这副表情什么意思?我找医生是来害你的是吗?”
尤可摘下自已胳膊上的橡胶管,死鸭子嘴硬道:“我没有病,不要看医生”。
蒋廷哼笑,“知道自已几斤几两吗?身体素质不好就别逞强,乖乖地让医生给你扎上针”。
他拾起橡胶管,大手牢牢地把尤可的手牵紧,“听话一点,以后我允许你睡到自然醒”。
尤可挣扎,“不行,我不扎针,会疼死的”。
经过几天的相处和了解,尤可有多娇气,蒋廷也是看在眼里的。刚运输过来的牛奶只放一天就嫌不新鲜,出去吃饭点一桌子菜每样只吃一两口,稍微捏着点肉扯着了头发也得嗷嗷叫半天。
怕打针也正常。但害怕也不行,有病就得治好。尤可能任性,蒋廷不能。他已经因为自已的纵容让这人生了病,不能再因为继续惯着他,连病也不看了,落下病根或者造成其他无可挽救的伤害。就会成为一辈子的刺扎在心里。
蒋廷无声叹息,开始他的激将式劝告,“让医生换成最细的针管给你扎上行吗?就疼那么一秒,一秒也坚持不了吗?你是男子汉吗陈予乐?你看全家上下有像你一样会害怕这么细的针管的吗?你那个姓顾的同学天天输营养液扎针,眼都不眨一下,你猜他要是知道了你因为这么细一根针哭成这样,会不会笑话你?嗯?”
尤可瘪着嘴,说话的嗓音沙哑又委屈,“他才不会笑话我。我吃点药就好了,不打针”。
蒋廷坚硬的心有些动摇,但还是稳住了自已的道心。转头问医生,“吃药能治好吗?”问完紧接着无声做口型:说治不好。
医生接收到蒋廷的信号,违背医德欺骗尤可,“这位小先生病症来得汹涌,仅仅吃药短时间不好治愈。且他因受寒导致高烧昏迷,如果不及时接受输液的话,造成耳聋或者不可逆脑损伤的可能性会很大”。
蒋廷捏捏尤可的手,“听到了吗?说你不打针会变成聋子,还会变成傻子,害怕吗?”
尤可看看医生,又看看蒋廷。内心如天人交战,蒋廷没有理由抽他的血,应该只是扎针。可是万一针扎进去了活生生疼死怎么办?耳聋又不是百分之百会耳聋……
见他犹豫不决,蒋廷让医生把针管拿近了给他看,“你看看,细的我都快看不见了,这要是扎在我手上,十根一起来我都没有感觉”。
尤可抬起眼睛看他,“那你是年纪大了反应钝化了吧……”
啧。三十岁正值壮年,哪里就年纪大了。
蒋廷玩闹般地吓唬他,“我看你又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医生,动作麻利点,给他扎上”。
尤可还是害怕,被蒋廷捏住的手在退缩,但没有退出去。蒋廷的力量轻柔又不容反抗,把他的手固定地伸在医生面前。
胳膊再次被绑上橡胶皮管,尤可控制不住地就身体发颤。似是注意到他的颤抖,蒋廷的另一只大手在他的背上轻抚。
医生的动作熟练麻利,尤可都没反应过来,就像蚂蚁咬了一口一样扎进去了。
他懵懵地看着针管,明明以前扎个针会疼得要命的,怎么会,是这种感觉呢?
蒋廷看着他呆滞的表情发出了有声嘲笑,“陈予乐?这就是你说得会把你扎的疼死吗?”
尤可难得羞愧得脸红了,嘟囔着给自已找理由,“以前的针管,可能是,太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