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不管宗正那边多么惊涛骇浪,嬴政在第二日召见了蔺俞和公孙轩二人。
咸阳宫高大巍峨,嬴政坐于案前,身侧除了近身伺候的寺人外只有李斯这个臣子。
倒是让二人松了口气,从至今的情况上来看,秦皇并无论罪之意。
二人生涩行礼:“见过陛下。”
毕竟隐居许久,大秦又刚刚大一统,礼节上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幸好那位宗正似有所觉私下派人过来提点过一二。
嬴政细细打量二人。
五六十岁,精气神不错,不像是那种常年案牍劳形之人。
应该能胜任较大的工作量,给大秦干活干个一二十年问题不算大。
不错。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好好考察一番。
“二位如此气度非凡,倒是让朕有几分相信天幕所言非虚。”
天幕所言为何?
反秦啊!
中车府令赵高在一旁暗自焦急。
如若这两位回答不好,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恐怕这二人真的活不到第二日。
能力归能力,态度归态度。
与还是秦王时求贤的“礼贤下士”不同,秦皇多多少少带着些桀骜。
李斯的目光则是落到了公孙轩身上,他们同为荀子的弟子,在李斯还未发迹时还是有几分交集的。
但李斯可没有那么好心为他们解围。
蔺俞面色坦然:“天幕虚实尚未可知,再者就算为实,也是未来之事。”
未来之事,自然是可改变的。
秦皇没那个自信能改变不成?
嬴政眼神微眯。
挑衅?
好久不见这么不怕死的了。
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确定,朕不会杀你们?”
话说到尾端,语气陡然加重,殿外的甲卫作势便要拿下蔺俞公孙轩二人。
赵高呼吸一滞,这样好的棋子就要没了不成?
“是的,您不会。”
公孙轩依旧低着头,插嘴道。
这回连李斯都瞳孔颤了颤。
师兄,几十年不见,你这么勇的吗?
“如果在下民面前的是昔日六国任意一位国君,下民都会担心性命,但您不会。”
公孙轩抬起头,近乎无礼,直视这位秦皇的眼睛。
“功盖三皇五帝、开大一统之先河的始皇帝不逊色于任何人,自然就不会害怕任何人。”
蔺相如当年实行“完璧归赵”“渑池之会”,胆量心性非凡。
蔺相如最喜爱的两个儿子,自然会有几分蔺相如的风采。
这个时候嬴政才真正正眼瞧他:“天幕言先生可令土地多产三成,此事可实?”
这一关过了,在场的人皆是心头一松。
“下民有二法,可供陛下选择。”
粮食不管在什么时期都是重中之重,尤其大秦自商鞅变法后实行“重农抑商”的国策,大秦的黔首只余下“耕”和“战”两条路。
李斯早已备好竹简,如此重要之事也理应他亲自记录。
“请先生赐教。”
他的主君都称公孙轩为先生,没理由他喊公孙生吧?
公孙轩自进殿以来第一次看向李斯。
李斯眸光一颤,当年公孙轩对韩非非常关注,可惜韩非死于他手。
“第一为改良农具,下民有一农具为曲辕犁,比之耕犁更加节省人力和畜力,可由陛下检验。”
说完就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图纸,双手奉上。
曲辕犁是大唐后期的江东地区劳动人民发明,又称江东犁,和如今的铁犁相比是一种降维打击。
赵高将其呈上平铺到嬴政案前。
嬴政不是那种不通农务的君主,只是不会具体操作罢了,分辨出一二没有问题。
“只是更换农具消耗甚多,铁用于打造农具过于不切实际,故而为下法。”
秦始皇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让秦始皇打造农具分给黔首,着实有些太为难他了。
嬴政则是细细观看面前的,锦帛?
上面曲辕犁的图纸精巧别致,不愧是后世之人都赞扬的农具,但嬴政总觉得这疑似锦帛的玩意更重要。
不过不急,都到他手里了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第二为土地轮换种植,如同民间妇人生产完需要休息,土地耕种完也需要一定时间恢复。土地轮作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中国早在西汉时就实行休闲轮作。
北魏《齐民要术》中有“谷田必须岁易”、“麻欲得良田,不用故墟”、“凡谷田,绿豆、小豆底为上,麻、黍、故麻次之,芜菁、大豆为下”等记载,已指出了作物轮作的必要性,并记述了当时的轮作顺序。
西汉和大秦相差不远,理论上来说,可以照搬全抄。
“此外,下民还知晓一物为紫云英,若是冬季收上稻子后撒下种子,长成后翻压入土可成为绝佳的绿肥。”
顿了下,公孙轩继续道:“紫云英在当地可能还有别名,下民将图画出来。”
中国是紫云英的起源地之一。
紫云英早期是作为蔬菜、救荒、药用等用途种植的,或自然存在;
到明代开始有紫云英作为稻田绿肥进栽培的记载;从明清时期开始,中国各地已经有了相当丰富的紫云英种植经验。
“此为上法。”
嬴政点头,此二计只要操作得当国家土地增收三成未必不可。
嬴政看公孙轩的目光不由的和缓了许多“吾意在让先生先跟随治栗内史,先生意下如何?”
治栗内侍,九卿之一,掌管国家财政大权,后代人所熟知的大司农。
现任治栗内史已经精力不济,等到公孙轩熟悉了就换他上去。
公孙轩拱手:“多谢陛下看重。”
其他的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刁难,就需要公孙轩自已应对了。
想到这个,公孙轩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之后又有蔺家护着,着实没怎么接触过这些。
接下来倒是君臣相谈甚欢(单方面的),待到日头差不多了。
赵高被嬴政派去送二位归府。
宫门口,公子胡亥“碰巧”遇到一行人。
“两位先生,近日可还好?”
胡亥今年九岁,初初算是长成,面带笑容,竟是有几分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