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前进,邢义德生受的伤逐渐恢复,虽然慢点,但多一点时日当能康复。大人们看着窦扬对易立武功甚是羡慕,吼吼哈嘿地照样子模仿,却仿得没皮没骨,一阵哈哈笑。邢义回想易立所说得话好像是墨家的人,听闻曾经是有一群人,自苦砥砺,急公好义,以天下公平为已任,死不旋踵,心下好生佩服。
德生学着赶车,逐渐地熟悉起来,但怕马匹吃不消,也不敢过于急进。一路西行,有时绿树阴森,有时却荒芜的一马平川,德生看着地平线,似乎已经快走到天的尽头了,但走到了,发现面前还是路,然后继续走下去。
不时有一些人烟密集所在,这里一些凶恶之徒,一些小偷小摸,但在邢义德生手下都讨不到好,邢义也适可而止,一路和谐。郭源开启路在嘴下模式,也有良善之人,热心之辈为众人指明道路。
这里遍布城国,据说有三十六国之多。城国有大有小,有些几万几十万人口,有的不到上千就几百,甚至有一个二三十户,百八十人的单桓国,在中原还不够一个大保长管的人多。
好在月氏国够大,伊丽河谷更是远近闻名,有热情的当地人热心介绍,从婼羌沿昆仑山北麓西行有楼兰、且末、于阗、莎车等国,称为 “南道诸国”;北面又有白山,匈奴人称为天山,自天山南麓西行,有焉耆、龟兹、疏勒等国,称为 “北道诸国”。到疏勒北上,都能到达热海。
南部的高山挡了风的去向,风基本上东西方向吹。最难受的是昼夜温差极大,很少考验人的体质,中午热的汗流浃背,晚上冷的快结霜。这寒冷是个大祸患,众人选择南道,南道稍微暖和,人烟也更多,途经的楼兰、且末、于阗都是大的国。
四人偶尔逮些野味补充,但野外也时常是举目荒芜,又不熟悉猎场,加上着急赶路,往往所获无多,通常只是些小型动物。就这样一路风餐露宿,谁能想到,一次轻松的去学堂接送个孩子的任务,居然要亡命天涯,要去传说中令人恐惧的匈奴人地域。
六七天过去,这天经过精绝国,这里是个比较小的城邦国家,商贾云集,繁华富庶,国王祭司的驻地却是在精绝河上游很偏僻的地方。这过去就是扜弥,然后过皮山、于阗、莎车就到疏勒,在那里转道北上,然后就该到了。
但是还没到然后,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他们在一处偏僻处被包围了。
包围的人除了极乐三恶、朱安世等老相识,还有个新面孔。他身形魁梧,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他头戴铜盔,盔上的尖刺在火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黄光,身披厚重的金黄虎皮披风。贴身穿着金黄甲衣,——不知道是黄金还是黄铜,露出的双臂肌肉在古铜泛金的皮肤下血脉贲张,像是精铁铸就。手中紧握的战斧,斧刃宽阔,上面隐隐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那是他过往战斗的勋章。
首任大阴阳先生邹衍得大机缘,见大能从天上来,从此”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对占星术,天文星辰有独到研究。其阴阳五行功和五运六气虚虚实实,阴阳矛盾变化莫测。
阴阳门广收门徒,由门内四个德高望重护法分区域管辖。其中有二十八精英弟子分散各地,对应二十八星宿打理门内事务,阴奎对应的就是奎木狼。
这些精英阴阳结对,阴奎配对的是阳亢,亢金龙,这位浑身金甲的猛人。与阴奎的阴森鬼魅不同,阳亢武功爆裂,性子更爆。
当阳亢收到传书,马上从中原星夜启程,过函谷关,到长安,见过奄奄一息的搭档,立即接管,让丘罪等人带路,朱安世携同前来报仇。
邢义知道这些人贼心不死,必然尾随前来,就好像沙漠里的豺狼,看到了食物,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但不料对方人数之多,声势如此之大却始料未及。
郭源大呼”我滴乖乖“,当年吴王派遣杀手追杀晁家那孩子,差不多也就这么大,多好的孩子,懂事又文静呢。诶,为什么作恶作毒的恶棍可以终生骑马起伏,而好孩子却要受种种磨难。心下嘀咕,看敌方势大,不敢造次,赶紧按规矩伏地埋头,嘴里大叫:”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
阳亢的眼神犹如苍狼一般锐利,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敌人,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就是他们。”蔡密一经指认,阳亢抡斧就劈,德生横戈上架,不料对方看似轻巧却势大力沉,德生双臂发麻,不觉退后一步缓冲后劲。阳亢咦了一声,这名不经传点仆从居然能顶得住自已一斧,催动内力,手中金斧带着罡风呼啸再劈。
邢义知道德生挡不住这一斧,斜步上前,一拳轰向阳亢,目的明确,利用寸短寸险,内围作战,克制对方的长兵器。
蔡密看邢义上前助力接下阳亢,大声胡哨:“要以多打少吗!爷多的是人!”抡起算盘切向邢义空门。德生刚缓过一口气,看蔡密偷袭,挥戈点去,恰好接住铁算盘,算珠一阵哗啦啦剧响。
佘鸾看德生全力救护邢义,自家中门大开,此时不偷,更待何时,猫到德生左侧,龙虎双爪疾出刺入德生胸膛,德生忍痛后撤,刺啦一声,须卜涛馈赠的衣服被撕开,连带扯下左边衣袖,在德生胸前左臂留下触目惊心的抓痕,血迹随之渗出。
阳亢看自已斧头还在外门,邢义已经贴身攻来,嘴角邪魅一笑,暗运阴阳门独门心法“阴阳交泰”,吞气开声,肋部如铁,再借助身上锁甲卸劲,硬接下邢义双拳。邢义双拳震麻,对方不为所动,知道要糟,但为时已晚,阳亢斧交左手,右拳贯下,击中邢义前胸。邢义闷哼一声,不住后退,撞到马车一阵巨响才止住身形,血气上涌,压制不住,“哇”地一口吐出。
场面一时大乱,乒乒乓乓作响,兼有大喝长呼,郭源不觉从草丛探头观望,恰好被朱安世瞧了个正着。这朱安世年轻气盛,却不管江湖规矩一链子锤向郭源挥去。郭源大惊,大叫逃出藏身之处,朱安世挥起链子锤就追。
丘罪看邢义靠着车厢慢慢坐倒,一个错步上前就待补刀。他的醉拳步法自成一派,闪躲飘忽,郭源自然不知,绕马车逃避朱安世追杀,却与丘罪撞了个满怀,就这么阻得慢上一慢,链子锤呼啸而至,正中后脑,当场打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在窦扬一声惨呼“郭叔……”后,场面瞬间安静,朱安世看众人看着自已。这时候的世道大家都重信守诺,盗亦有道,什么东西都讲究个“师出有名”“合理合规”,两国交战都讲究个礼尚往来,大家先商量好了再开打。直到出了个“兵仙”,简简单单的“暗度陈仓”耍的世人团团转。朱安世被看得不耐烦道:“杀了就杀了,一个臭马夫死了也就死了。这荒郊野岭,又有谁管得着!”
确实没人管冷,除了眼前这些人,就远处一骑快速向这边奔来。自已和二弟是没有机会了,小主人也会被绑去长安,今天这里就是窦家的穷途末路,自已兄弟俩的葬身之处了。
那个骑马的路人卷起烟尘,在远处不觉得,越靠近越快是快,邢义看去,眼中光彩亮了一下,但旋又黯淡下来。一个过路行人又怎么会出手救人,即使求他带走小主人,敌人这么多,又怎能让自已如愿。
阳亢才不管朱安世的烂事,逼问邢义道:“说,打伤阴大人的那墨家狗贼去哪里了?”
邢义自是咬牙不说,看向德生,胸前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兀自不屈,却被蔡密制住,动弹不得。兄弟俩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死志。
窦扬看这些天来最亲密的几个叔叔,一个死于非命,一个重伤倒地,一个被制住,自已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胡说,易叔叔不是狗东西。
阳亢不怒反笑,诓窦扬道:“你个小屁孩又哪里知道大人的事!”
邢义拼尽力气,低声道:“小扬不能说。”
“嗯,知道呢,他这激将法我们在学堂都玩腻了,我就不说。”
朱安世火气起来,逼近德生,边比划边大吼道:“墨家的人都不是东西!你不说我砍了你叔的脑袋!”
这时那骑者已如风而至,远远地听到朱安世的嘶吼:“谁说墨家的人不是东西。”
“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快马已到跟前,骑手一勒缰绳,那马人立而起,但立马停住,不再向前半步,马上骑者平静说道:“我也不东西,我叫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