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四周守着许多手持长枪的亲兵,见江蕙过来,都知道这是二公子的人,也不阻拦,江蕙直接走了进去。帐内灯火通明,许多顶盔掼甲的将领一起围在一幅挂着的地图前,听见有人进来,大家齐刷刷地向门口看过来。
江蕙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袍,没带头盔也没披铠甲,见大家看她,感觉自已很失体统,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李世民从人缝间瞅见了她,不动声色地冲着刘文静抬抬下巴,刘文静会意,走过来对江蕙道:“江公子这边坐。”
江蕙随着刘文静的指引,坐到了大帐一角的椅子上,刘文静给江蕙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已倒了一杯,在江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陪着江蕙。江蕙感激地冲刘文静笑笑,端起水杯,慢慢抿着。
只见李世民在地图上圈出了围困雁门的突厥各部落的营地位置,然后指着地图对众人道:“根据我们的探马回报,围困雁门的突厥部落共有五个,分别是都蓝部落、突力部落、达头部落、谙达部落和始毕部落。这五个部落共有大约十万人,以始毕部落为首,将雁门关围得水泄不通。
“到今天为止,已经对雁门发动了大大小小十几次冲锋。尤其是今天午间,已经有人攻上了城头,后经城上将士奋力反击,才算是保住了城池。如今敌强我弱,硬拼肯定不行,所谓‘兵不厌诈’,我的意思:王文恭率三千人马,绕向雁门以南,佯作楼烦方面援军;唐检率三千人马,绕向雁门以东,佯作博陵方向的援军;刘弘基率三千人马,绕向雁门以北,佯作定襄方面援军。明日我们将旗帜全部扯起,行军途中声势搞得越大越好,教突厥各部以为我们四面八方的援军均已赶到,从而不敢恋战,退回草原腹地。”
说罢,他略微停停,转过身面对着众将道:“诸位,雁门关已经危在旦夕,今夜大家好好休息,明日午时我们必须赶到雁门救驾。”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答应,全都施礼退出。
待众人退出后,李世民摘了头盔,掏出帕子,擦擦头上的汗水,向着江蕙走过来。刘文静起身给李世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笑着退了出去,大帐内只剩了江蕙和李世民两人。
李世民坐下,关切地问江蕙:“伤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上了些药,好多了。说来也怪,我在草原上也是经常骑马的,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平时也不见你骑马,怎么你反倒没事呢?”
李世民笑道:“你在草原上骑马,毕竟持续的时间短,虽说看起来技艺娴熟、骑得很好,可是并不适用于长途急行军,不受伤才怪呢?再说,这就像是你学弹琴一样,刚开始谁的手指没被磨破过?等手指上有了茧子,自然也就不疼了。”
“长途骑马的方法与平时不同吗?能有什么技巧?为何没听人说过?”
“自然不同啊。平时骑马讲究展胸直腰,坐稳屈膝;而长途骑马时,你需要脚蹬马镫,腰部用力,屁股抬起,这样才能保证大腿不被磨破。人们只会教你适用的骑马方法,长途奔袭又用不着,又有谁会提及?”
江蕙点头,起身想再倒杯水,可略一动弹,只觉下身生疼,哎呀一声坐了下来,坐下时,椅子触动伤处,又哎呀一声站了起来。
李世民忙上前扶住,一手环住江蕙臂膀,然后探身一手放在江蕙腿弯,将她抱起。
江蕙惊道:“你干什么?”
“别动,帷帐后是我的床榻,你在上面趴着,咱们好说话。”李世民说着,将江蕙轻轻放在床上。
江蕙趴在床上,脸臊得通红,她与李世民虽然相处日久,但这样亲密地接触却是头一次。
李世民没有注意到江蕙的脸色,他一边帮江蕙拉被子一边道:“本来想着给你弄个随身侍奉的丫头,可女子不入军营乃是不成文的军规,带了你一个已经是坏了规矩,所以就没给你弄。现在却是后悔了,其实应该找一个的,最起码还能照顾你的起居。”
“算了吧,”江蕙笑道,“我一个练过些功夫的,都被这急行军拾掇得七荤八素,你找一个丫头,到时候是我侍候她,还是她侍候我,还真难说。”
李世民也笑,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看着江蕙:“看看你,都成这样了,还不在自已的帐篷里好好休息,逛游到我这里做什么?不知道明天一大早又要出发吗?”
“我不放心,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带兵,我担心这些将领不服你调遣,所以过来看看。”
李世民点点头:“这个嘛,昨天我与父亲都商议过了。此次带的几个大将,都是久在父亲麾下的,已经视李家为主家,我也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自然听我的话。至于那些副将,是这几个人挑选的。兵呢?又是副将们挑选的。这样一来,我不用他们人人都服我,我只要能让这几个大将听命就可以了。”
江蕙点点头:“这就好了,我就怕你的将令不能上行下达,只要全军上下都能听你的调遣,能够令行禁止,我们就有了成功的希望。”
“听你的话,好像对我们这次行动很没有信心嘛!”
江蕙蹙眉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次我们与突厥兵力悬殊,而且,士兵与突厥作战日久,败多胜少,早已有了惧怕之情,如果两军真刀真枪的厮杀,恐怕我军会一触即溃。”
李世民也蹙了眉头:“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们只有采用疑兵之计,让他们以为各路援军已到,攻陷雁门无望,从而自行退兵。”
江蕙不以为然:“难呀,除非咱们的几步棋都配合的天衣无缝,否则,始毕绝不会放弃这样一块到口的肥肉。”
“不错,按我们的行军速度,明日午时便可到达雁门,到时候我们先不攻击,只等师父和成都那边的消息,再行动作。”
江蕙闻言,思忖片刻道:“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见你刚才的标注,突力的军营在整个突厥阵营的东面,我们明日就在东面安营,安营后我便前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顺便当个红娘。”
“不可,现在人们都只知道你是平原郡王的后代,曾在栖霞山庄附近的山上拜师学艺,并不知道你曾经随师父深入突厥,为突厥人治病。人言可畏,现在大隋与突厥的关系时好时坏,你置身事外,最为安全。”
“你没有和姨夫说起过此事吗?”江蕙回想着临行时李渊对她说话时的表情,“如果你没说,那姨夫如何会同意我这个女子随军呢?”
“我自然不会告诉父亲你的事,我只是说你擅长药物,如果实在攻不下,你可以将药投入水源,使突厥大范围解员,父亲才同意你跟着的。”
“可是,我如果不去,刘文静一事又当如何?谁又比我更熟悉突厥人呢?”
“昨夜,我已经派文静的叔叔刘仲卿带着我父亲的亲笔信,去突力那里提亲了。等明日我们到雁门时,应该就有了消息。”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帐外一阵喧闹,兵士们大声呵斥着:“什么人,站住。”接着便是刀枪的撞击声。
李世民眉头一皱,起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出帐一看,只见一人被一帮士兵反剪双手,按着跪在地上,颈间架着刀枪。
看见李世民,那人高声叫道:“世民,是我。”
听声音很是熟悉,再细细看去,原来是长孙无忌,李世民忙兴奋地跑上前来,边跑边叫:“快放手,收了刀枪。”
兵士们依令收了刀枪,各自归位。
李世民拉了长孙无忌起身,笑道:“你这新郎官,新婚燕尔不在家待着,来这里干什么?再者说来,既然来了就在营门口通报一声,我出去接你,非要闹这么一出,你以为进得了我的大营,也进得了我的大帐吗?”
长孙无忌拍拍身上的土,也笑道:“我是不想伤了你的人,既然被发现了就索性束手就擒,否则,就这几个人还真挡不住我长孙大公子。”
两人正说着话,大帐中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扑入帐中,众侍卫也一齐随在后面。
帐中是一青一白两个人影,正打的不可开交,长孙无忌喝道:“君澜住手。”
那身着青衣的年轻人闻言收手,向后退了几步,来到长孙无忌面前,躬身垂手。江蕙也住了手,冷冷地注视着。
长孙无忌指着李世民道:“君澜,还不见过二公子。”
君澜单膝跪地,口称:“拜见二公子。”
李世民一见此人更是高兴,双手扶起:“真没想到你能来这里,你若来了我就放心了。”说罢,挥手命一众侍卫退出。
待侍卫们退出大帐,李世民指着身着男装的君澜给江蕙介绍:“蕙儿,这是无垢的贴身侍女吴君澜,从小喜欢舞枪弄棒,练得一身好功夫。她来了,就有人可以贴身照顾你了。”
“我见过她,我不喜欢她,别让她来我这里,我不用人照顾。”江蕙冷冷地说完,谁也不理,一瘸一拐地径直出了大帐。
长孙无忌看着江蕙消失在门口,冷笑道:“父亲多事,非要我带了君澜来,你看,人家分明不领情。”
吴君澜也哭丧着脸道:“我看她的功夫还算不错,自保足够了,我还是回去侍奉大小姐吧!”
“我不管你们,”李世民也不理会二人,自已走到椅子前坐下,“也不是我让你们俩来的,你们要是觉得能和师父交差,就尽管回去好了。”
“这?”两人对望一眼。吴君澜对长孙无忌说:“大公子,我听你的,你说我留还是不留?”
长孙无忌想了想,无奈地坐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看父亲的意思,就把你给了那丫头了,你还是顺了父亲的意思,把她当你的主子,尽心侍奉吧!”
“我!”吴君澜的话语里带了哭音,“我离不开大小姐,大公子,您就给我说说情,让我回去吧。蕙小姐这个主子我是领教过的,脾气古怪得很,我真的侍候不了。”
“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挑主子了?不合你心意的主子,你还不侍奉了不成?”李世民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语气严厉地说。
李世民在栖霞山庄待了两年多,吴君澜对他很是熟悉,从没见他发过脾气,说过重话。今天见他生气的样子,不怒而威,不免心中一震,低了头,再不敢说话。
李世民对着外面叫道:“把虎子给我叫进来。”外面有人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门口有人回禀:“二公子,虎子到了。”
“叫他进来!”
虎子应声进来,见李世民行毕军礼,李世民指了指吴君澜,“她叫吴君澜,是我新招募的卫士,你带她到江公子那里,从今天起,由她贴身侍奉江公子,你和杨平做江公子的外勤。”
虎子躬身答应,带着吴君澜就往外走。
李世民喝住二人:“今后,江公子就是你们的新主子,你们当尽心侍奉,如有不周不备,我绝不轻饶。”
吴君澜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委委屈屈地看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假装没听着。吴君澜无法,只得跟了虎子出来,来到江蕙的帐篷前。
虎子在帐外叫:“江公子,二公子让我给您带了个人来侍候您的起居,您看怎么办?”
“让她进来吧。”
虎子听了,示意吴君澜进去。吴君澜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进了帐篷。
江蕙听她进来,趴在地铺上头也不抬,将脚下的被子踢了一张给吴君澜:“给你,睡吧。”
吴君澜接了被子,四下看看,帐篷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地铺,江蕙在上面趴着,连让一点地方的意思也没有。吴君澜心中大骂,可又没有法子,只好裹了被子,蜷缩在帐篷的一角。
仿佛刚刚睡着,吴君澜就感觉有人在踢她,睁眼一看,天已蒙蒙亮了,面前站着面无表情的江蕙。
见她醒来,江蕙冷冷道:“起来,拆帐篷了。”
吴君澜忙爬起来,江蕙也不理她,出去和虎子、杨平一通忙乎,还没等吴君澜出来,帐篷已经倒了,险些将她裹在里面,吴君澜心中又是一通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