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此番不仅是来送东西,也是来报喜讯的。
魔界的世家中,除了西楚江家,便是南苏地界的云家为大。
随着江家一朝覆灭,从前被压得抬不起头的云家也逐渐起势。
而梵音,便是云家的嫡子。
谁也猜不到,日日跟屁虫似的围在祁凰身边,这位咋咋呼呼的大师兄,居然会是未来魔界第一大氏族的掌门人。
祁凰勾唇轻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哦?那师兄要回去继承家产了吗?”
梵音摇摇头:“家里是催着我回去呢,但是不急,先留下来帮帮你们。”
西楚未来的王是谁来当,魔界是否统一,他其实并不十分在乎。
只是此乃小师妹为之努力的大业,他便也想鼎力相助一番,总不至于让她孤身奋战。
祁凰粲然一笑,仿佛春日里碧波荡漾的潭水,冬日里冉冉升起的一抹暖阳。
“师兄,真是多谢你了。”
梵音虽不像星言和风宸一般神通广大,助她良多。
但祁凰知道,只要摇起六角铃铛,师兄立刻就会来到她身边。
梵音坐到石台边,同她一起用起午膳。祁凰明明才同星言吃过饭不久,这会又是胃口大开。
她喝着炖汤,不动声色地说:“师兄,同我讲讲无洛吧。”
梵音夹菜的动作骤停,十分奇怪地问。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祁凰打了个哈哈:“就是好奇,为什么咱们掌门会招一个出家人为徒。”
梵音素来对祁凰都是有求必应,于是将脑中所有无洛的信息归笼到一处,娓娓道来。
多年前一个艳阳天,日光照耀着被花木浓荫覆盖着的魔修阁,山光明净,深潭倒影,万物一片沉寂。
束发年岁的男孩披一袭白色僧袍,披荆斩棘,独自攀上高峻的魔修阁。
他道自已由于种种缘由被寺庙驱逐,希望魔修阁能收留一二。
彼时魔修阁的掌门还是空宿,而百里长留也只是魔修阁一位普通师尊。
他见这位少年人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神情温雅,根骨也不错,便破例将他留在魔修阁。
皈依魔修阁后,他是那一届所有弟子中最为灵慧的一个。穿着月白僧袍,伴着木鱼声声,对功法秘籍过目不忘,琴棋书画,惊才绝艳。
于是无洛成功通过魔修阁考试,成为内门弟子,拜入百里长留门下,成了司瑶的师兄。
司瑶为人够抓马了吧,偏偏就只有无洛能治得住她,每次她一犯浑,只要无洛出马,必定能劝得动她收手。
久而久之,魔修阁中人都对这位深居简出,为人良善温和的师兄十分爱戴,他也毫无悬念地当选了账房执事。
“这样啊……”祁凰顿了顿,旁敲侧击道:“那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可疑之事?”
梵音一听这话,心头顿时滑过一丝微妙的寒意。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没那么简单?”
祁凰心下一动,抬眼望向梵音。
他说的是“也”。
梵音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眉头紧皱:“有件事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空宿当年因修炼禁术走火入魔,飞升魔灵失败,于是从魔修阁遁逃。
他走后没多久,座下弟子庐长风却突然在江边惨遭杀害。
当年宗门弟子们赶到案发现场时,一场厮杀堪堪止息,空气中尚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无洛端坐在鲜血涌动的水面上,神色平静,眉目如星,仿佛周遭的一切皆与他毫无干系,浩茫尘世间,不过一人、一琴、一孤舟而已。
“阿弥陀佛,空宿暴起杀徒,小僧来晚了。”
此时无花翩然而出,按说应当有几分嫌疑。
可眼前人面色从容,轻轻洗净双手,将琴沉入水底,淡然说道:“此琴沾上血腥气,便再发不出空灵之音了。”
一个连琴声都不愿沾染杀气的善者,令人无法对他有半分怀疑。
梵音虽然身手一般,但对于事态发展总比别人要敏锐一些,自无洛入寺之日,他便觉得这位聪慧少年,远不止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
由于没有证据,加之魔修阁众人都对无洛无条件信任,一致相信是空宿丧心病狂,连自已的徒儿都忍心下死手,于是梵音只能将怀疑的种子深埋于心。
祁凰略一沉思,觉得梵音的怀疑十分合理。
“空宿既然遁逃,大可以永不再踏入魔修阁半步,他突然回来,是不是为了报杀徒之仇?”
梵音睁大双眼,猛地拍了下手掌,咻地起身。
“我说他怎么不去缥缈峰也不去苏渡丘,非要一头往青云山扎!”
无洛还没搬到缥缈峰居住前,就住在青云山!
一切好像都能连起来了。
看来无洛,极有可能就是控制百里长留,杀空宿和映雪养父母,改天劫害死苍冥之人。
祁凰抬手轻叩桌面,微微凝神,轻声道。
“劳烦师兄帮我找找司瑶的踪迹,我有些话想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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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三个从怡园的狗洞进府的,是西楚小世子简羽。
自几日前菜市场一别,他一直记挂着祁凰的身心状况。
今日终于鼓起勇气,同梵音打探了进怡园的方法,诚然这方法不太雅观,但也别无他法,钻就钻吧。
他第一次踏入怡园,心下竟有些紧张起来,循着落雪小径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庭院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疑问声。
“明明是不属于我的回忆,怎么就一直涌进脑子里,实在想不明白……”
芙蓉略带犹疑地望向她,小心翼翼地说。
“说不定就是你的回忆呢,你会不会真的是神……”
简羽不想当梁上君子,于是轻咳一声,打断了芙蓉的话。
祁凰辅一见他,起身,勾唇轻笑。
单薄的胭脂色衣裙,仿佛一点朱砂跃然纸上,将满院干枯的枝桠点缀得灵动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