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线条流畅、弧度优美的大鸟。
浑身泛着幽兰的灵光,其状如翟,龙纹虎背,燕颌鸡喙,长长的尾羽坠地,蓝中泛金。
说是鸟或许有点不太准确,云之幽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生物,叫鸾。
“鸾,神灵之精也。”
这可是传说中的神鸟啊,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出现在人间?
云之幽眯了眯眼,目中泛起淡淡灵光。
只见那灵气所化的鸾鸟虽然气势极为惊人,然而仍旧可见羽毛处的模糊感,比之先前那赤红的蜘蛛和白虎,逼真度大有不足。
也不知这涂灵能不能应付得了?
她转了转眸子,正在思虑到底是爬出去还是再往里面躲一点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道紫影闪过,再回过神来时,已被人携在数十丈高空之上,耳边风声簌簌。
“你……你竟然就这么逃了?”
熟悉的被携姿势,熟悉的紫衣。云之幽抬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道。
“亏我先前还觉得你多么多么厉害呢?看来要保我平安无事的交易也是骗人的……”
后面这句轻声嘀咕被她吃进了肚里。
“呵~若是单打独斗我岂会怕她?你看——”
涂灵一路御刀飞驰,速度比之前都要快上不少。
他单手在身前一划,一个若隐若现的圈便出现在了云之幽眼前。里面显示的是一片苍莽之地,其中一株泛紫巨木尤为瞩目。
而在更远处,忽有数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冲天而起,向着巨木所在方向、哦不,或许是向着那只巨大的鸾鸟现身方向疾驰而去。
而鸾鸟连同蜘蛛、白虎,却紧紧追在他们身后,片刻不得放松。
“这个几个老不死的,反应倒是挺快。”涂灵收起光圈,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语气中带着三分轻蔑的讽意,“小幽幽,看来这次我们的计划暂时没办法实施了。我先送你回去,顺带……”
他低头望向云之幽,眸中神色诡谲。
“我送你一个礼物可好?”
他轻笑道,语速轻佻而缓慢。
一股凉意突然自心底升起,云之幽挣扎着眨了眨眼睛,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一道白光便“嗖”的一声钻了进去。
“你——咳咳咳……”
“我第一次送人礼物,你可不许拒绝。”
他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出口的话却不容人争辩。
“你给我吃了什么?”
喉中的异物感终于消退,一股滔天怒火骤然自心间升起,云之幽蓦然抬头,狠狠瞪向他压声道:
“你可别忘了,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个对你很重要的女人还能不能醒过来我可不敢保证!”
她双眼眯成一线,目光寒凉如冰,威胁之意甚浓。
被她这样瞪着,原本还犹自散漫不在意的涂灵自听到那个女人几字起,眸光便陡然一变。
他静静看着云之幽,虽然戴着面具,一瞬间的杀气还是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如立绝岭。
云之幽也淡漠地看着她,目光浑不似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想到刚才喉中那恶心的异物感,她眉心微蹙,看向涂灵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冰冷。
“呵呵~好。”
半响,涂灵突然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听不清其中情绪。
“我既有求于你,自不可能害你,这你大可放心。”
他收回目光,浅笑道。
“这东西你也知道的。”他眨了眨眼,“就是我家那只静静。”
“静静?”云之幽皱眉,垂眸沉思,不到片刻,她突然面色大变,抬眸低吼道,“你居然给我吃了蛊虫?!”
“这么快就猜到了?”涂灵似乎很是惊讶,放声笑道,“怎么样?我待你不薄吧?哈哈哈……”
“你!——”
“嘘——”
云之幽怒极,尚未开口,便被涂灵打断了。
她只觉身上一紧,一道黑光自涂灵手上流转而出,将他二人完全包裹住,只见他单手掐了一个古怪的手势,黑芒自指尖淡淡流转,二人速度陡然又提升了一倍有余,瞬间将身后穷追不舍的三只灵光所化妖兽远远甩了一大段。
而他们原先应经过的位置,一道蓝色光焰,一道血红环芒,一道白色光圈,悄无声息地出现,进而,三种能量陡然自空中炸裂开来。
这一声爆起,好似整个天地都随之震了震!
离那处最近的某个山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小半。
云之幽回过头便看到这一幕,还有更远处几道快速接近的遁光,无声地砸了砸嘴,终于安安静静地任涂灵携着,闭口不言。
身后不断传来一声声回荡天地的话语声,云之幽听不懂说了些什么,却也能听出那语气十分的严肃急切。
听到这些话语,面具下,涂灵似乎又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原本因为先前施法而有些暗淡的眸子,瞳孔逐渐拉得细长,眸色渐渐转金。
他戴戒指的尾指突然涌上一层红色,到最后,整根手指居然都变得鲜红似血。
被这红光感染,那枚蛟龙盘踞的黑色戒指陡然变得更为幽黑深邃。
一层一层的血光自他尾指涌出,不断被黑戒吸入。二人身周缠绕的黑芒似乎又凝厚了几分,遁光的速度霎时又提升了几分。
时间便在双方这般一逃一追中缓慢爬过,一天一夜后,两人遁光出现在了一座巨大冰山前。
这番奇景令云之幽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潮湿的苍山老林里居然会出现这么巨大的冰山,着实有几分奇怪。
“小幽幽,出去了。”
沙哑疲惫的声音自头顶传出,即便略有几分无力,声线却依旧华丽如丝绸锦缎,轻佻动人。
云之幽瞪大双眼,怔怔看着他向着巨大深厚的冰山打出一掌血光,然后似一颗天外流星般、毫不减速地直直撞向冰壁,强压下内心震动,惊得微微眯起了一只眼。
“砰!”
一瞬间,世界无色无声。
……
日出东方,万里无云,在挑树苗的小贩悠悠呼号中,阳树镇迎来了新的一天。
“啊~”
史二斜倚着门框,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伸出一只手将眼角湿意抹掉,又眨了眨眼,这才清醒了几分。
他穿着一身灰中泛青的棉布衣服,略有些泛黄的发丝扎成一个发髻绾在头顶。
他身板儿瘦弱矮小,一双眼睛却因着深深的双眼皮而极为有神。
他现在所站的门槛儿上方,一个漆金牌匾尤为瞩目,上书阳果客栈四字。
而再向史二看去,瘦削的肩膀上懒懒搭着一块垂至胸口的白帕子,正是一副店小二的打扮无疑。
史二强自赶去困意,抬头看了眼天气,眸光暗自跟着阳树镇起得最早的一群人转悠,心想今天估摸着该又有好一番生意可做了。
说到做生意,他皱了皱眉,忽然又想到昨晚半夜投宿客栈的那两个人,嘴里不禁轻啧了声。
想他在这阳树崖生意最好的阳果客栈当了五年店小二了,也没见过哪家闺女长得跟昨晚上那个那么……啧啧,怎么说呢?
回想到昨天大半夜开门时陡然见到的那一幕,他心里不禁又微微打了个哆嗦。
那可真是吓人啊……
想到这里,史二觉得自己昨晚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的丑态又不算什么了。
试想,谁大半夜的打开门见到一个浑身满脸带血的小姑娘,估计都会吓一跳吧。
更别说那姑娘身上还趴着数只长着奇怪翅膀、浑身幽黑的蚂蚁,每一只都泛着幽幽的红光,在漆黑沉寂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得怖人。
那小姑娘自己身量瘦小,肩上却还搭着一个人,那人软趴趴地被她携着,轻若无物。当时光线太暗,是男是女他都没看清……
正回忆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下楼梯的声音。
“哎哟,客官,这么早就起了啊?您需要吃点儿什么?”
史二回头,一看见来人,忙赶着迎了上去。
这可不就是昨晚半夜投宿的那位小姑娘么……
嘿,还别说,这姑娘把身上血迹洗掉,露出张人模人样的脸来,不吓人时还真是挺俊的。
史二眼前一亮,扯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帮她拉开椅子,又擦了擦桌子。
看那殷切的样子,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史二是干这行似的。
说来,这史二本名并不叫史二,而是叫史向笛。
这么有涵养的名字,他那个只会种阳树的老爹可是取不出来。当年他还没生下来,他爹就挑着一担树苗,去求镇上一个颇有名望的秀才给他取个名字。
说来也巧,刚好是个男丁。于是,这名字就成了他史二的大名。
史老汉这么做,也是希望他儿子今后不要再走自己的老路了。好好儿读个书,若是家里能在这一代出个秀才读书人什么的,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啊。
想他史家自祖辈开始就在这阳树镇扎了根,以种植阳树为生。这好不容易想给子辈转个行,有个盼头吧,偏这史二又是个不争气的。还就是好种阳树那一口,这不,为此还跟他爹闹了不少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