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从来不吃我喂的饭,就像我是一个外人,不冲我叫已经是看在老妈的面子上了。
老妈喂它时,它尾巴摇的跟那个花手似得,飞快。
直到我走那天,它才勉强让我摸了一下,这小黑,还挺慢热的。
又是那个村口,老妈挽着我的手送我出来,强笑着挥手示意我上车。
笑里带着些许勉强,语气带着些许哭腔,我想老妈忍的很辛苦吧。
也不至于啊,又不是见不到了,日子不还长着呢吗?
我上了大巴,村里的路还没来得及铺上沥青,有的还是土路,有的是水泥路,积了雪,更不好走了。发车就开始摇,摇了没一会,不摇了。
“实在抱歉各位,车子故障了,已经让站里派车来接了,大概要一小时,如果各位等不急,可以先回去,毕竟也没走出多远,当然,车票费会退给大家。”
看来今天不宜出行,但是我得回去,今天初八,回去看看她最美的样子。
紧赶慢赶,还是在十二点前赶了回来,今天,这座小城被雪浅浅的盖住,像是也穿上了婚纱。
宁西,一座三线小城市,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我和她的一切都在这里,而今天,该画上句号了。
朔山大酒店,宁西档次最高的一个酒店,一个圆滚滚早早就在酒店门口等着了。
“江煜你小子终于来了,老大让我在门口迎你一下,可冻死我了。”
冯源,也是大学一个宿舍的兄弟,为人圆滑,体态也圆滑,口才很好,简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听说,他老爸苦了一辈子,都是一个人无依无靠,临老临老,老婆也去了,希望儿子别和自已一样,要左右逢源,这才叫个冯源。
这圆滚滚,天生就有一种喜感,我笑骂“滚犊子,你小子能老老实实等那么久?我看刚出来吧?”
“嘿嘿,还得是二哥了解我啊,走,进去喝酒,差不多也到点儿了。”
现场布置的很大气,喜酒喜烟已经摆上了,档次很高的那种,倒也不失了赵阔富二代的身份。
落座后,我打量着靠前几桌人的打扮,尽显贵气,看来都是有钱有权的主儿。
十二点整,现场灯都灭了,正前方大屏幕上放起了视频,是他们的点点滴滴,今天的主角,两张让我熟悉又陌生的脸。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今天的主角,新郎、新娘,闪亮登场……”
在满堂喝彩中,她缓缓走来,依旧那么耀眼,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结婚时的样子,今天倒是有幸亲眼所见,而新郎却不是我。
赵阔也高大俊朗,俩人还真是郎才女貌。
兰馨刚出场,就注意到了我,随后眼神看向其他人,很是自然。
她想,今天的一切就像是平常想象时那样,和自已的心意,直到那枚大钻戒结结实实的套在自已的无名指上,她更加坚定自已的选择是对的,是她想要的,她笑的发自内心。
至于爱情,确实没有物质那般,更有吸引力。
我从来不喜欢喝酒,只是今天这酒,却格外甘甜,但也不敢多喝,怕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破坏了她的大日子,连悲伤都得小心翼翼的。
接着是敬酒环节,到我这桌是一小时后了,赵阔端着酒盘子,兰馨满上。
“老二,今天照顾不周了,给你满上,12个,可不许不喝。”
我勉强的挂出个笑脸“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不必管我,这酒我当然得喝了。”
这一瞬,我感觉自已就像个小丑,失去了所有,还得像个傻子一样陪着笑,一杯接着一杯。
“新婚快乐”
“哈哈,好,老二够痛快,到你了老三。”
赵阔笑的很豪迈,兰馨笑着点头附和“谢谢”
这声音还是这样熟悉,只是大半年了,我绝对想不到,再听到这个声音时,会是这样一个场面,这样一句话。
电话又一次响起,半个小时了响个不停,我再也忍不住了,或许是酒劲,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上了头“有完没完了?别打了行吗?”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好在被现场音乐掩饰,不至于破坏了气氛。
赵阔、兰馨、冯源从来没见过我这样子,倒是有些吃惊。
“江大哥,江婶儿病危了,在县人民医院……”
“嗡嗡”
我像是在过隧道的列车上,有些耳鸣了,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我疯了一样跑出去。
“江煜这小子,也太不给我面子了。”赵阔刚刚还乐呵的脸,皱起了眉头。
冯源也附和道“经不住这场面就别来啊,发什么疯呢?靠。”
县人民医院,不远,却也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心急如焚,到那儿时,老妈就那么躺着,那么安详……
“江大哥,我中午去你家时,江婶儿已经昏过去了,到医院已经晚了,医生说是心肌梗塞,错过了抢救时间,对不起江大哥。”
“小雨,谢谢你”我有些无力道。
回去的路上,我想,早上大巴坏了是不是天意,如果我那时候回家,老妈是不是就……
午夜12点,连过年都冷清到只有两个碗的院子,这会儿倒门庭若市。
亲戚邻居们帮忙张罗着,我就跟傻了一样跪在那里,双眼无神,泪水怎么也流不出来。
这场景我倒有幸见过一回,是我六岁那年,父亲离世的时候。
那时候,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只是跟着别人哭,哭累了,就靠在老妈怀里睡觉。
但是今天,我再也没有依靠了。
这一天的中午12点和晚上十二点,我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而且再也没有家人,也没有了家。
三天来,哭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来来往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唢呐震天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直到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得到久违的安静,片刻的喘息。
我把老妈就埋在父亲旁边,能有个伴儿,这几年,她一个人太孤独了。
人啊,总是来不及好好道别,就已经走了,再多后悔,有什么用?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飘起了雪花,我倚着窗台,在灯光下,看它们肆意飞舞,它们也像蒲公英。
蒲公英?我又何尝不是呢?
像是被夏天的风,吹走了所有絮球,剩下来的根茎,等待我的,将是枯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