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雾不是不相信虞景闵的能力，可也明白倘若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冷不防承担了所有的压力，显然是不合适的。
既然不能明着让虞景闵同意，她一点都不介意偷摸着来。
反正，只要她不主动告知卜算的结果，虞景闵充其量只知道她一直都不肯死心而已。
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咬定主意，不多透露一个字罢了。
这并不算难。
尤其，是他们这一路上碰上了许多人，虞景闵总会有意无意的想要打探更多的消息，如此一来，自然也就顾不了她太多。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那原是该让每一个人印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毕竟这天下江山，从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国若不复，何处为家?顾星雾从前听过许多道理，可毕竟不无虞景闵走南闯北亲眼所见，他们一路都在哀叹，如今皇室无有作为，以至于百姓们不得已要靠着白鹤仙人这般不知存着些什么心思的外人来救。
至于他们，虽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除了别城，顾星雾和虞景闵走过了好些地方，瞧见的无一不是虔诚敬拜山神象的普通人。
他们从前或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但现如今却分明是一样的。
彼此脑海里那愈发显得浓重的牵绊，顾星雾每扫过一眼，便忍不住一声长叹。
“越是往京城去，那牵绊就越深重。”
虞景闵看不见，顾星雾只能帮着转述，继而喟叹。
“也不知，那京城里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末了，顾星雾忍不住感慨。
这一路行来，虞景闵或多或少见识了这姑娘出色的共情能力，哪怕只是听人说了些过往，她也总会不自觉泪眼蒙蒙。
虞景闵甚至还曾因此问过，“你瞧着那铃姑娘的遭遇时，是什么感受?”
彼时的顾星雾显然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兀自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愤然怒骂，“当然是恨不能替她立刻宰了彭明那个混蛋啊!”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可顾星雾回想起来，依旧义愤填膺。
“彭家那就是个火坑，我若是不知情，便也罢了，既然知晓,便断然没有将人往里头推的道理。”
每一个字，顾星雾都说得再坚定不过。
“嗯。”
虞景闵到底是没有反驳顾星雾的决定，他更不曾袒露，直到这一刻，才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希望拨乱反正，为自已从前犯下的错找到一种新的可能。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为什么如今的顾星雾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顾星雾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就在她为京城众人倍感焦虑的时候，虞景闵的心思却已经歪到了自已身上。
无可否认，这一路走来，她并没有遮掩太多。
可显然，如今的顾星雾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她甚至不知道自已要如何面对旁人的质问。
若是此刻虞景闵毫无顾忌地问出口，她大抵也只能仓皇抵赖。
幸而，京城已经近了。
这才是两人迄今为止都不曾改换过的目的。
“走吧。”
虞景闵和她对视一眼，正准备迈着坚毅的步伐踏进去的时候，顾星雾却是突然一把拽住了他。
“等等。”
倏然一句让虞景闵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等再偏头去看的时候，却见顾星雾眉头紧蹙，似是十分不安。
“怎么了?”
他轻声问。
顾星雾没有做声，而是依着那转瞬之间泛着的那点不安作引，借着虞景闵的遮挡，在距离京城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卜算了一卦。
这一幕，并不在虞景闵的预设之内。
但他明白，当下那一刹那，自已不该拒绝。
无论是为顾星雾，亦或者是为他自已。
顾星雾此番卜算耗费了不少时间，可虞景闵却也是始终一动不动地陪在一旁。
哪怕，他们如此诡谲的动作着实让过路的众人感到异样，可虞景闵依旧不曾迟疑过。
“不能进去。”
顾星雾睁开眼，忙不迭又一次坚决地制止了虞景闵。
听着她不无笃定的评断，虞景闵不曾反驳。
可没成想，顾星雾甚至不给自已开口的机会，不由分说就将他往远处拽。
顾星雾带着虞景闵一路疾行，纵是如此，虞景闵竟然也不曾多说一个不字。
他始终就那样静静地待着，等顾星雾缓缓放松心情，等她沉静下来，再不无怅然地将那一瞬的发现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已。
“京城不能去。”
明明这是他们此行始终不变的目标，可临门一脚的时候，却突然被告知不可继续。
顾星雾一路陪着虞景闵至此，连她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不敢去想，虞景闵会作何姿态。
可事实上，他们没有退路。
顾星雾不敢贸然去看虞景闵的眼睛，她生怕从对方的眼神里瞧见失落或遗憾。
但虞景闵没有。
“你算到了什么?”
静默了好一会儿，顾星雾才终于听到虞景闵轻声开口。
是询问，却也是对顾星雾的纾解。
从这人突然快步拦在自已跟前，不由分说阻断他踏入京城的步伐时，虞景闵心底便多少有了评断。
只是，顾星雾尚未开口，以至于他纵然心底有疑，可终归是不敢断言。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不安，总觉得一脚踏进去，对我们算不得什么好事。”
顾星雾轻道，“我当然也曾希望，这不过是我的错觉，但是卜算的结果，依旧。”
说到后来，顾星雾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她清楚，仅凭着这些，并不能彻底说服出身镇魔卫的虞大人。
他断事只凭证据。
但，顾星雾如今最没有的，便是证据。
“还算到了什么?”
在顾星雾短暂的迟疑之后，虞景闵再问。
可这一次，他再没能从眼前人身上得到任何回应。
顾星雾没有应声，她只缓缓摇了摇头。
“没关系。”
兀自失落的时候，顾星雾听到一声无谓的轻笑，“我们还可以选择不停试探。”
听着虞景闵云淡风轻的一句，顾星雾愈发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