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儿不懂事，这么久不回来，该差人跟您说一声的。”
顿了顿，顾星雾才又郑重其事地道谢，“劳烦您惦记，我往后一定乖一些。”
后头这半句，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撒娇的意思。
顾星雾许是没习惯，面上多少有些赧然，但架不住顾母却是门儿清，她兀自清了清嗓子，状似不以为意地呵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好吃的。
顾星雾不曾推却，相反，她吃得极为香甜，不肯错过分毫。
这不是她第一次享用顾母的厨艺，但从前总归是小心翼翼,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让人瞧了去，远没有此时此刻的镇定和坦然。
挂念和不放心都是真的，她们这对半路母女，对彼此的关心与照应也是真的。
因为这出乎意料的丰盛一顿，顾星雾难得没在后悔先前半推半就答应了虞景闵。
“娘，您且放宽心，女儿不会有事的。”
在顾母又一次试探着望过来的时候，顾星雾终是暂且放下了筷子，抬起头来，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我长大了，知道轻重。”
女儿长大了，明白事理了，分的清优劣，理得清对错，也有能力为自已的决定负责。
那是顾星雾没能继续往深里说的内容，眼下时机不对，她不敢多说，只能一点一点渗透。
“你再大，我瞧着也就是个孩子。”
顾母睨了人一眼，丢下这不咸不淡的一句。
顾星雾连声附和，“那是自然，您走过的路，淌过的河，吃过的盐，哪个不比我多。”
顾星雾应得坦荡，眼睛里还挂着笑，毫无例外又得到了顾母一声笑骂。
顾星雾也不反驳，只全数照单收了，等顾母神色稍缓，才总算说了正事。
“方才，那镇魔卫的虞大人提了，说希望我往后还能帮着多关注些九厄当铺的事，我想着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便应下了。”
说是宣告，但顾星雾到底没完全说实话。
她本想着借此给顾母一些适应的时间，但结果却出乎所料。
“不行，我不同意。”
啪的一声，顾母摔了筷子，不容置疑的拒绝。
顾星雾倒是没料到顾母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有些错愕。
可还没等她终于鼓足勇气尝试着劝说一二，那人却是先一步抢在自已之前，又一次掷地有声地重申自已的态度，“我不同意!”
一字一顿，除了愈发笃定的姿态，与先前并无任何不同。
这样的决绝着实让顾星雾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然能为自已的决定负责，可到底也不是全无牵绊子然一身之人。
至少，顶着顾星雾这三个字做名头的她，断然没有自已想象中那样潇洒。
“可我已经答应了。”
纠结半晌，顾星雾却也终究只能不无颓然地扔出这么一句,虽然听着像是无奈，可若然往深里想，便也不难察觉她的坚定心思。
“我管你答不答应。”
顾母许是也已经品咂出了顾星雾话里话外的意思，才又冷着脸重复了一遍。
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她无非是用这般姿态在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说服自已和顾星雾。
至于效果如何，怕是无从知晓。
因为，母女俩当天并没能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
打断她们的，并非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是不请自来的客。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顾星雾与顾母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尽管顾母面色还有些难看，却已是强自扯出笑模样。
这是身为媒人必备的本事，上门来拜托她们说亲的，无一不是想要促成好事，顾星雾她们自然也没有冷眼相待的理由。
“姑娘，您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开门的是顾星雾，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眼瞧见的分明是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
饶是见多识广如她，却也为这全无预料的场景给吃了一惊,愣生生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小心翼翼地追问出声。
开口的那一刻，顾星雾手比心快，却是已经先一步掏出了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先擦擦眼泪，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顾母自也听到了外间的动静，她并没有贸然应声，而是静默着立在一旁，只远远看着顾星雾行事。
这丫头自从承袭了自已这点本事，也就这几个月来瞧着有些长进，她到底是心知肚明的。
不愿打扰，其实从根本上说，也是想要亲自瞧瞧她的本事。
在顾星雾的安抚下，那人到底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来，是希望顾小姐能替我做主，与我家那位和离。”
心思沉静了几分，顾星雾还没顾得上追问，来人却是已经郑重其事地表明了来意。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顾星雾只觉心中暗惊。
做媒的最怕就是牵的红线倏然崩塌，不管是因何缘故，顾星雾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凝神追问，“能说说为何想要和离嘛?”
“他打人。”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道不尽的这桩婚约背后一应未必能见得了光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星雾倏然拔高的语调委实让来人惊愕，可还没等她收回心神，却又听到眼前人干脆利落地道，“必须离，你只管放心，这桩婚事我无论如何都得帮你散了才好。”
每一个字顾星雾都说的笃定非常，也正是因为她字字铿锵的坚定态度，才让对方越发觉得心安。
聊天之中，顾星雾得知眼前这位夫人是个绣娘，而她丈夫是个屠户。
许是往日里见识了太多血腥，以至于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对妻儿拳打脚踢。
说是自婚后便经常如此，如今她是实在受不住了，才壮着胆子想来求顾星雾帮忙。
谈及过往，绣娘不自觉情绪低落，顾星雾又耐着性子劝了好一阵子，方才追问道，“家中可还有高堂在?”
倏然一句，却是让绣娘不自觉惊愕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摇了摇头。
“那你家这位当真是好本事。”
顾星雾冷笑道，“明知家中内外全靠你一人操持，心中无有感念便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当真可恶。”
顾星雾自来认定，家暴不可容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