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有见识过上位者那些让人不自觉鄙夷的操作,只是当这一切毫无缘由地落在自已身上的时候,总还是让虞景闵不由得愕然。
但纵是再恍惚不安,虞景闵总也不可能枉顾江山百姓。
他姓虞,这便是他必然要在危急时刻毫不犹豫扛下的担子,他责无旁贷。
虞景闵自然不会知道,顾星雾去找过自已。
等他好不容易闲下来,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而每一天,顾星雾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尤其是恍惚听着众人的说辞,宫中再没有其他消息传来,所有人都不知境况如何,可又委实不敢瞎猜。
顾星雾为此头疼不已,但却又不敢时不时就往镇魔卫那儿蹿。
有顾母的警告在前,饶是从来不以为意的顾星雾也不由得小心谨慎了许多。
“你找我?”
虞景闵倏然倚在门边,跟顾星雾说笑时,却委实将人吓了个彻底。
无他,实在是因为顾星雾对此全无预料。
“虞大人近日忙什么呢?”
顾星雾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绪,凝神看向眼前人,一字一顿地道。
说这话的时候,顾星雾甚至都不敢轻易移开视线,她怕极了眼前这人不过是她骤然间臆想出来的,稍不注意可能就没了踪影。
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只敢丝毫不眨眼地盯着,生怕错过哪怕细微的动静。
不知是不是她太过小心谨慎,亦或者是虞景闵已是许久没有见过顾星雾这般姿态,一时莞尔。
“确是不知,顾小姐竟如此关心在下。”
虞景闵思忖了好一阵子,等冷不丁悠悠然吐出这一句的时候,却也着实将人吓得够呛。
不为旁的,实在是让顾星雾无从招架。
“虞大人多虑了,沈某无非是怕被无辜牵连罢了。”
顾星雾神色凝重,但脱口而出的一句,却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冷意。
话一说出口,不等虞景闵应对,她整个人却是不由怔住。
连顾星雾自已都说不清,她究竟为何对这人存了非要论个输赢的念头。
明知宫中有变,此时不正是追问那不曾卜算的真实境况的最好时机吗?对上虞景闵好整以暇的眸子时,顾星雾心底自是无比懊悔。
可惜的是,已经说出口的话,显然是不可能视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顾星雾先一步败下阵来。
“传闻宫中有变,此时如何了?”
大抵是想起了此前几次虞景闵倏然听到虞景烁其人时,不自觉间表现出来的不满,顾星雾到底是不敢问得太过直白。
“当是还不错。”
虞景闵略一思忖,淡淡应道。
瞥见跟前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狐疑,便索性又补了一句,“若是圣上不宁,这天下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顾星雾盯着是虞景闵看了好一会儿,却到底是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若无旁的事,我先走了。”
就在她恍惚之时,虞景闵作势要走,顿了顿,又冷声道,“只管做好你自已的事,至于旁的,无需在意。”
顾星雾思量了许久,也没能明白,虞景闵这话到底有几分深意。
可自那之后,她倒也的确无暇顾及其他。
借着参悟无字书的机缘,她隐隐觉得自已的精神力又有了提升。
哪怕是跟着顾母牵线搭桥的时候,竟还能隐隐瞧出他们之间悠悠然闪烁着的红线。
有了这一加持,但凡是顾家母女做媒的人家,总也是琴瑟和鸣。
顾星雾风头无两,时不时就接到这些人家的真挚邀约,请她这个媒人前去观礼,顺便薄饮美酒。
顾星雾推却不过,便只能应下。
事实上,这注定是一件难以取舍的事。
但凡曾经答应过一个,便终究没有办法决然拒绝第二个。
若是碰上有几户人家同时嫁娶的,顾星雾还不得不跟顾母分头行事。
这日里,便是如此行径。
握住早先便收到的请束,顾星雾早早关了铺子,径直去往那新婚人家。
饶是已经见识过许多次,可当顾星雾挤在人群里,瞧着那一对碧人,着一身鲜艳嫁衣,在亲人们的声声祝福里,走向全新的人生时,她总是会不自觉感慨,“果真还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最是曼妙。”
比起那纯白的婚纱,顾星雾终究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一抹炽热的红。
哪怕是活了两辈子,她也始终不改本心。
观礼自然是最快活的事,尤其是新郎官和他的父母郑重其事地委向她道谢时,顾星雾心底里总会不自觉涌动着几分无可言喻的满足感。
无论经历多少次,从不曾褪色。
“顾小姐,多谢你成就良缘。”
“顾小姐,我家里也有个适龄的小娘子,望望您能帮着成一段佳缘。”
“顾小姐,我们家也是……”
虽说短暂的欢喜之后,她总是会不自觉被更多的人团团围住,但所幸的是,依旧是在她的专业射程范围内。
换言之,尽管辛苦了些,却也到底能应付得过来。
更何况,大喜之日,热闹之后便是喜宴。
但凡让顾星雾坐下来吃东西,她便再不会顾及旁人,唯有—门心思地专注眼前。
只是,这一日顾星雾却总觉得心绪不宁。
她说不清这份不安缘何而来,但就是在心底里不上不下的耷拉着,时不常让她心底生疑,可饶是顾星雾不自觉停下手里的动作茫然四顾,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了,她无法察觉,这张灯结彩的府邸里有什么不对。
但始终提在嗓子眼,难以落下的那口气,却到底是让顾星雾没了仔细品鉴的心思。
她趁着新郎敬酒的当口,飞快地卜算了一卦。
结果算不得好。
可那一刻,顾星雾所有的不安,似是在骤然间有了出处。
便是在那一瞬间,她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即刻离开,绝不逗留。
主意既定,顾星雾自是没有丝毫耽搁。
她兀自起身,三两步跑向主人跟前,先是又一次郑重其事地道贺,末了便不无怅然地告辞。
“实在是不好意思,家中还有要事,我这便得走了。”
一字一顿,顾星雾说得再真挚不过,饶是那人再不舍得,却到底也不敢让人因此误了大事,到底还是亲自送她离开。
事实上,顾星雾原不希望如此麻烦,可拗不过对方坚持,便也只能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