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会不自觉想要撕咬,奔跑,似是那身体里藏着无尽的能量,必须要全数发泄出来才好。
可偏偏,虞景闵不能。
他还被困在马车上,哪怕被人仔细照应着,却到底也不是自由的。
“你如今这样,怕是撑不了多久,倒不如先喝下药,哪怕不能即刻恢复,总也会让自已好过一些。”
就在虞景闵痛苦难耐的时候,家人又一次端来了那一碗让他不自觉蹙眉的汤药。
事实上,早在虞景闵被他们找到的第一时间,这些人就曾试探着想要喂他喝下这东西,可奈何这小子抵死不从。
他宁可疯了一样的撒腿狂奔,却也始终不肯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正也是因着虞景闵的坚持,才让他们的暂时放弃了这一念头,但眼看着他冷不丁陷入了新的麻烦,自是再等不及了。
虞景闵闻言,不由得顿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是不肯点头。
他本想要隐忍,可到底还是拗不过本能。
不得已,虞景闵终究还是闷着头皮喝下了那一碗乌漆嘛黑,不知混着些什么的东西。
该说虞景闵原本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尤其是在眼见着那些近乎疯狂的同伴们,最后只无端落了个近乎惨淡的悲剧下场,他分明就不敢奢望许多。
然而,让虞景闵意外的是,喝下汤药的那一刻,他倏然觉得心底里不自觉涌动着几分暖意。
那是虞景闵此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
至少,是在他踏进灵犀秘境之后,不曾有过的。
不得不说,那温温软软的滋味,着实让人欢喜。
哪怕是虞景闵有意识的提醒自已不可过分沉溺其中,却还是会不自觉被其裹挟。
等再回过神来时,却是因为身体的感觉又赫然有了变化。
疼。
那是一种近乎强行拉扯的撕裂一般的疼痛。
也是虞景闵此前才从未曾真切感受过的。
或者说,若是这人曾经有机会经手过,大抵也已经隔了许多时日,以至于让他并不能即刻回想起来。
虞景闵对这疼痛最后的记忆,是他倏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他好容易悠悠然醒来时,自已已经下了马车,被安置在房间里,周遭再无旁人。
而他,直挺挺地躺着,像人一样。
脑海里陡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虞景闵没由来心底一惊。
他下意识想要坐起来,仔细审视一二,但又怕极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以至于满心欢喜又不得转瞬成空。
饶是自诩坚毅如虞景闵,却也委实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落差。
哪怕,只是想想。
为此,虞景闵又不自觉闭上了眼睛,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让自已的情绪稍稍稳了几分,这才敢又一次仔细凝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虞景闵,无论什么结果,你都得认。”
事实上,在他几次试图稳定心绪的时候,虞景闵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尾巴擦过身体的滋味。
他并不陌生。
是的,比之于重新做回自已,现如今反倒是身为二哈,才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想到这儿,虞景闵不由得苦笑一声,一时间竟不知是命运捉弄,亦或者是天命所为。
他唯一能劝服自已的,便是接受。
一如此前,接受自已倏然成了顾星雾的命定宠物一般,接受在这秘境里所发生的一切,也接受那张当票带来的所有。
虞景闵好容易才有勇气坐起来,仔细凝视自已。
他到底还是变成了人。
只可惜,并不完全。
耳朵,以及尾巴都还在。
“是不是那药剂量不足?还是说,是因为顾星雾不在?”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虞景闵便兀自推断出了诸多可能的由头,只是很快,他就强自说服自已不准再往细里想。
不为别的,实在是所有的一切都全无意义。
“既来之则安之。”
“虞景闵,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好找机会去寻顾星雾,继续你们尚未完成的一切。”
虞景闵如此这般自我安慰,每一个字都说得再笃定不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里竟也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份滋味,虞景闵并不陌生。
毕竟,不久之前,虞景闵也曾像现在这样,冷不丁就被安排了新的家人。
虽说这并非是他的本意,但在九厄秘境里,许多事却是无可避免的。
血脉亲情所织就的细细密密的网,让他无力挣脱。
事实上,他不能且不敢。
于情,那本该是他最是亲近的家里人,虞景闵做不到不留情面。
于理,他们到底是四处寻访,才总算将他找了回来,还想尽办法让他恢复了本来面目,虽说这中间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让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可虞景闵到底还是愿意相信,一切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情理之下,便是虞景闵自已的原则。
他从来信奉的,便是不可逾越自已的底线。
而虞景闵的底线是,有恩必报。
他要报恩。
这是虞景闵知晓对方身份后,就不曾动摇过的根本心思。
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但凡虞景闵办得到,他一定会尽力而为,一如当初顾星雾答应跟他一道来这九厄当铺走上一遭时那般。
可他们想要什么呢?虞景闵一时却是有些猜不透。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顾星雾却是终于有机会立身。
她在城里支了个摊,一日算三卦,权当是为自已积攒盘缠,顺便再追问些有关虞家的事。
哪怕,此时的顾星雾分明来不及算,虞景闵到底是否也在其中。
那是顾星雾此时唯一可以想到的法子。
既能保虞景闵安好,也能趁势多搜罗些线索。
事实上,若是依着顾星雾的性子,她未必愿意在此地多待。
可她毕竟是花了些力气才总算让自已师出有名,哪怕是为了安抚后头那位差点被她戏耍的大人,她也必须要把相关的把戏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