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月是在隔日清晨走的。
在第一缕阳光照进这间简朴雅致的小屋时,沈流月最后望了一眼金灿灿的天边,仿佛了却了什么心愿,安静地闭上眼睛。
沈欢守在床边,原本昏昏欲睡的他,在那一刻猛然惊醒。
“她走了。”
同样守了一夜的方渡如是说道。
沈流月不想给人添麻烦,所以她生前有遗嘱,丧事一切从简。
尽管如此,沈欢却不想太过敷衍此事。他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忙得脚不沾地。
月溪宗宗主大丧,许多宗门前来哀悼。
他们有些人好奇地打量着站在灵堂外的方渡,猜测着他的身份,和他与沈流月的关系。
方渡不去理会那些目光,他听见他们的议论声。
“月溪宗的流月宗主,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也难敌天命啊。”
“可惜了,她的年纪在修炼之人中还算年轻,真是天妒英才。”
“她可是一手把月溪宗拉扯到了今日的地位。没了她,这门派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
“沈欢还是个毛头小子,也不晓得能不能接稳她的位子。”
方渡将那些议论一条一条听进耳朵里。
世事变迁,当年沈流月面对的尽是骂声,如今她死了,人们反而称颂她生前的功绩。
他再看向人群之中的沈欢,青年被所有人的目光锁定,他们都在审视他。
在层层的视线压力之中,沈欢的背脊挺得笔直。
他是沈流月选出来的人,他不能给月溪宗丢脸。
葬礼要持续好几日,中间方渡想起自家养的那几只毛玩意儿要断口粮,抽空赶回去了一趟。
他养的鸡和鹅还好,大山饿瘦了一点,见到方渡仿佛见到唯一的亲人,蹭着他的腿不停地喵喵叫唤。
“别急别急,这就给你准备吃的。”
方渡取出一小碟肉泥,送到大山的面前。狸花猫埋头苦吃,他抚摸了几下它的后颈,起身来到院子后面。
要说闹腾得最厉害的,还得是池塘这边。方渡发现池子里的水少了一半,消失的那一半全都能在岸上找到痕迹。
周围散发着一股腥气,都是鱼虾被拍到岸上离开水源后,腐烂,才生出来的味道。
方渡捏着鼻子将它们打扫干净,又将活水引入池塘。
这次他没有急着去溪边捞鱼摸虾,而是半蹲下来,将一只手伸入池水之中。
无色的灵力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流淌,池塘顿时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那涟漪渐渐变大,而且波动得很有规律。
是在池塘下面的东西,正在吞食着方渡的灵力。
这算是一顿饕餮盛宴了,再多的鱼虾和灵力都没办法相提并论。
方渡平时不总放灵力,虽然他有,但是他不想给养出刁钻的胃口来。
灵力哪里有那么好捕获。将来它终究要被放走,方渡希望它能养活自已。
这次算是他的错,在月溪宗耽搁得太久,超出约定好的时间,所以喂灵力算是他示好的办法。喂过了之后,就算和解了。
他见差不多了就抽回手。水里冒出几个泡泡,看来对方还有点不满意。
方渡没有理会它那小小的牢骚,起身,这才去准备鱼虾。
“我还要在那边停留两日,等尘埃落定,我再回到山中。”
沈流月不仅是沈欢的师父,更是他家人一样的存在。她溘然离去,对于沈欢而言,完全是失了主心骨。
他看起来很好,那也只是看起来。风一吹就垮了。
他准备好了几日的口粮,补到小院的食槽里面,还没忘记后面的池塘。
这次他回到月溪宗时,宾客已经少很多了。
他没找见沈欢,但是看到了沈流月的墓碑。
在墓碑前,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
那青年的面容很冷,他没有发现隐藏了气息的方渡,只是久久地盯着那块墓碑。
他的眼神复杂,有恨,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方渡不知道青年的身份,但他想,这就是沈流月在临终之际提到的那个“他”。
这些日子他从那些碎嘴的宾客口中听到过,说月溪宗的宗主之位,本来有两个候选人。
其中一个是沈欢,另一个青年和沈欢差不多大,叫边玄明。
人们都知道,沈欢是月溪宗正统的继承人。沈流月早就认准了他,他的言行举止,都是照着宗主的方向培养的。
但这时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例外,这个例外就是边玄明。
他同样是月溪宗招进宗门的弟子,比沈欢要晚两年。
但是他极有天赋,于修炼一途进步很快,突飞猛进,没花多少时间就追上了沈欢。
甚至隐隐超过了他。
边玄明在向沈流月证明自已。他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宗主。
据说有一段时间,沈流月已经动摇了想法,想要把边玄明作为宗主候选,让他和沈欢竞争。
但最后,她并没有这样做。她当着众人的面,说沈欢是唯一的继承人。
那一瞬间,台下的边玄明几欲碎裂。他不明白沈流月为什么这么执着,沈欢到底比他胜在哪里。
他明白,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于是边玄明离开了,他决然地退出月溪宗,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今日,沈流月的下葬之日,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