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叮咚,鸟声啁啾,树叶婆娑,偶有棋子落盘的声音,还有细弱的一呼一吸声音。
每个声音那么细腻细微,互不打扰,又交相辉映。
海拔千米的大山上,一老一中正下着围棋。一头银发老人刚落下黑子,说:“你输了,该下山了。”
抖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草的中年男子一行收起一身懒得快散架的四肢,正襟危坐,怀疑地对视老人一眼。
老人捏着白色胡须意味深长笑着。
一行低头定睛查看布满密密麻麻的棋盘,心里数着堵死的棋子和双方的目数,果然他输掉了。
百密一疏啊!每次他都赢,这次打赌,他输得一目了然。
明显,他是落入师父布的局里了。
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师父,你让我下山干嘛?”
二十年多年前,师父严加防守他私自下山,现在却主动提出让他下山,居心叵测啊!
一行眯着眼睛瞅着对方,但师父神色如常,看不出异常。
“传你的躺平摆烂心法!”
一行惊得从石头上滑落于地上。
他拽一下耳朵,怀疑自已耳朵背了。
他堆砌起笑容,拍打着屁股的灰尘,笑呵呵地说:“师父,你可真会开玩笑。”
师父摇头,缓缓地说:“我是认真的。何曾和你开过玩笑?”
一行收住笑容,眯着眼望着老人。
这贼老头拉的线可长啊,下了一百次围棋,次次输,唯独打赌,他赢了。
一行脚下抹油,扬长而去,还不忘丢下一句:“这次不算,我走了。”
躺平不爽吗?他是修了几千年才有今生躺平的福气。
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气躺平的。
一行回屋直接躺平于床上,闭眼睡大觉。这是他在山上一贯的日常。
掰着手指数,也数不过来他究竟在山上躺平了多少年了。
动动迟钝上锈的脑筋,思考师傅的话语。
师父待自已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从未要求过他什么。难免开一次口,这是什么目的?
难道是?
不会的,师父几辈子修仙,早已返老还童,黄泉路已经被他堵死了。
他的脑子还没有转几圈,响起师父的声音:“你必须下山去传法。”
一行身体一挺,从床上翘起来,很不满意地说:“师父你进来也不敲门?”
“没有门。”
一行这才想起来,之前的床被他活活躺烂发霉。一天,咔嚓一声,床档断了,他从中间跌落来。他只好把门板拆下来当床用了。
“师父,你这不是等同于把我送到狮子口中吗?”
有另一修仙派说,修仙的敌人如同吼叫的狮子,布满全地,寻找可吞吃的人。他可不想下山。
“你的力量早已胜过狮子,可以像少年大卫,活活打死狮子。”
一行白他一眼。早知道不跟他提什么其他门派的修仙经书上故事了。
“师父,我要是下山传扬躺平法,不是断人财路毁人前途吗?谁不忌讳躺平?”
自已在山上躺平多年也就算了,还让山下忙忙碌碌的人躺平,连小脚趾想都不用想。
人们不是活捉他然后活活打死就是慈悲为怀了。
他摇摇头,打死也不下山!
“你昧着良心说话,你躺平多年,财色双收,怎么说断人财路呢?”
“那有色?”一行仰头反驳。
他光棍多年,并打算光棍到死。
“你知道我说的色是什么。”
在师父眼中,这个色就是有形的世界。
一行起身坐下来,无奈地说:“我下山告诉人,你们躺平吧,摆烂吧,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有神助,鬼也不信,这完全违背常理。”
二十出头岁时一行被家人押送山上后,他私自偷下山三次,又被家人送上去,最后一次是自已主动回来的,用四肢一寸寸从山脚下爬上山顶了。
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师父进他的房间,他就扔东西砸师父。
师父只好趁他睡着的时候,把饭放在他床头就走人。
常言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在山下受的伤慢慢治愈,且有力量从床上起来,然后容颜大变,脱胎换骨……
躺平法威力无穷,但是,只能自用,不能传出去。
传出去,可能为天下人所不耻。
“反者道之动,你是知道的。世界本来就是颠倒的。大家颠倒着来,就顺应了大道。”师父反驳道。
“山下人忙得很,哪有时间听我躺平法,要不你下山传你的法门?”
“ 老天爷都体恤我这个百岁老人,不愿我舟车辛苦。他把你送到我面前。你还大逆不道,让我下山折腾这把老骨头。”
“好了,好了,师父,我们都在山上快活地过我们神仙的日子,谁都不下山。”
一行笑嘻嘻地走到师父面前,一脸讨好地说。
师父捻着白色胡须,思索一番,说:“那你下山传我的。”
“你的玄学?”一行疑惑地问,
“是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还是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还是潜龙勿用,亢龙有悔?山下有人传,不少我这一个,再说我也没有从业执照,各种证书傍身。”
现在是修仙时代,各种法门早已在民间传开了,居家修仙的人多得很,但还是要有各种资格证书什么的,他下山传也没人信。
师父迟疑一会说,“那就传你的量子物理学,你跟我说的,这是科学,没有人会拒绝的。”
一行差点晕倒。一脸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