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子终究是没熬过那个年。”村里的人都痛心的诉说着。
腊月的天,还是那么的冷。前几天小年夜下过的雪,还没来得及化,就急急忙忙又铺上了一层新的。似是在诉说着什么悲凉的故事。
没人记得平子究竟叫个什么名字,只记得所有人都叫他“平子”,而他也就这么称呼着自已了。
也没有人记得他究竟出生在一九几几年,还是一八几几年,只记得他似乎永远都是那种,傻乎乎的笑,对所有人笑。即便是你下绊子,让他摔个跟头,他也会回过头对着你傻笑。
有人说他从小就傻,也有人说他是被他爸打傻了,还有人说是他见了自已亲妈上吊给吓傻了。
真相究竟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只知道平子还有个女儿,似是领养的,又像是在外边学了坏。没人说得清楚,也没人明白。
只是也好久没见过平子的女儿,只是在记忆深处模糊的存在过。
今个是腊月二十五,老话讲:“二十五,扫房屋”,但是这一间半破瓦房还没来得及打扫,平子就这么悄悄地走了。
村长壮着胆子去摸了摸平子的身体,说:“怕是昨个就没挺过来。”
在村子里一直以来有个规矩,腊月三十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去山神庙里烧香祈福,祈求山神保佑他们来年风调雨顺,能够健健康康,毕竟都是靠山吃山的人们。腊月二十五这一天,老少爷们都会先去打扫山神庙。
往年平子都是第一个到的,因为腿脚不利落,往往都是其他人扫房子,他唱小曲,用他的话说,叫“劳逸结合”。
可能是村长的小儿子悄咪咪的对村长说了一句:“今年怎么好像缺点什么?”
这才让人猛的想起缺了平子,一院子男人都停了下来,等着村长发话。
“我去看看平子怎么还不来。”村长的小儿子乐呵的跑了出去。
在他的心里,这么光明正大偷懒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可是他也没想到,在平子家门口喊了几声也没得到个回应。
“这可奇了怪了,人不就在炕上躺着嘛?干嘛喊上不回应?”村长的小儿子心里也泛起嘀咕。
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垂头丧气的走进了山神庙。村长见他这副模样,清了清嗓子说道:“怎么?没找到?”
“平子就在家,但是我站在房门口喊了几声,他动都没动。”村长的小儿子委屈巴巴的说着:“我嗓子都快吼哑了。”
听到这里,一种浮现在院里的所有男人眼前,村长当然也不例外。呆呆的站在原地,缓了缓才慢声说道:“都停一停,把手里的活都先放一放吧。咱们一起去平子那里看看吧。”
说罢,便自顾的往门口走,朝着平子家的方向去了。
天就这么阴了下来,前一阵子还阳光明媚的,这一会又显得阴沉。还刮起了风,夹着没压瓷实的雪花,像是刀片一样划的脸生疼。
山神庙在村东头,而平子一个人住在村西头的破房子里。这么多年,村西头的人一家又一家的搬去了村东头,只留下平子一个人守着自已的一间半破瓦房。
路似乎远了些,一群人浩浩汤汤的怎么也走不到。过了细水河只看见不远处有一间孤零零的破烂瓦砖房。那便是平子的安身立命之所。
本是两间肩并肩的房子,前些年雨多,下榻了一间,所以就剩下一间半的破烂瓦房。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索性不用围墙。
趟上河堤便是院子,往前再走两步,便到了房门口。
门半开着,村长的小儿子说是他推开的,走的时候没带严实。
村长快步走到门前,推开了门,倚在门框上喊到:“平子!”
后山的鸟儿被这一声都吓得飞起不少。可是屋子里的平子却没有反应。
身后的人们似乎都懂了什么,一个个表情严肃,面色难看的。
村长壮着胆子走了进去,摸了摸平子,又快步走到那群没跟进来的人们的身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怕是昨个就没挺过来。”
可能连平子自已都不敢想象,自已的葬礼会办的这么有模有样:虽是并不怎么名贵的棺木,却也好过他为自已准备的白布;虽是没有孝子贤孙,却也能有全村人送他最后一程。仅仅这些,似乎对他来说也就足够了。
村长的小儿子作为第一个发现他走了的人,代替平子未曾有过的孝子举着招魂幡走在村长之后,而村长端着平子的灵位走在最前边。后边是一群披麻戴孝的村民,最后当然是属于平子的棺木。
他曾设想过,自已走后,用白布裹着,拜托村长把他埋到他母亲的坟边就好,甚至不用为他立墓碑。可能他自已也不敢想,一村的人都会为他举办这个葬礼,而且集资为他买了棺材,甚至有人为他举起了引魂幡。
“我想平子也会在泉下保佑我们吧。”一位老奶奶说道。
“肯定会的,平子是个好人,只可怜命苦。”身旁的人搭腔。
一队人浩浩荡荡走到了墓地,一方并不起眼的墓穴,是平子最后的归宿。
平子的母亲也长眠于此,终日倾听着流水潺潺,保佑着村民们风调雨顺,土地丰饶。
平子的墓穴是几个青年临时挖的,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显得并不怎么平整,甚至有些粗制滥造。但这不影响,他们讲究入土为安,所以人死了,就应该尽快让他入土。再加上冬天冷,前几天又下过了雪,土都冻上了,就这样粗制滥造的坟墓也是挖了挺久的了。
平子终于有一次躺在了母亲的身边,这次他能一直躺在母亲的身旁,永远不会分开了。
盖上土,平子这一生就算是彻彻底底的走完了。往后的日子里除非是他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儿回来,否则他的坟前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
墓碑还是立了起来,上边写着“平子之墓,生年不详,卒于一九八三年腊月某天”。别人的墓碑都会有孝子贤孙的名,而他的墓碑只有这么简短的几个字。虽说简陋,却是村民们最大限度的让他风光一次了。
至此,这个村子里就少了一个叫“平子”的乐观男人,整天笑嘻嘻的走来晃去,会帮着男人耕田犁地,会帮着女人烧火做饭,能帮着小孩认识野花,偶尔会端着他的饭碗挨家挨户的讨吃要饭。
人生呐,或许就是这样,风光也好,辉煌也罢,都是一瞬。比起天地,哪怕是彭祖也只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