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流云炫丽,几只仙鹤从眼前飞过。
我坐在栖梧宫门前,望着一众仙娥行色匆匆地朝着瑶池方向而去。
不由疑惑。
彼时,斩言正坐着轿辇,朝我的方向来,在宫门前停了片刻,他便下来将我抱上去,直奔瑶池。
望着瑶池茫茫一片鲜红,满地艳丽的曼珠沙华,在天宫飘逸的灵气中摇曳。
斩言痴痴地望着我,问,“喜欢吗?”
我轻轻一笑,点头。
当然!
神界最尊贵的天君将深渊之下的曼珠沙华搬到这里,种满瑶池,铺平天宫。将洁净高贵的地方蒙上了血腥和杀戮,铺上了死亡和地狱的颜色,只为博我一笑。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我没告诉他。
我最喜欢的。
不是他拿着这些一掐就断的花儿来取悦我。
而是,亲手将高位者拉下,让神坛坍塌,看着高高在上的天神,永坠人间……
“你是从哪找来的?”我满脸笑意看着他,眼眸春光流转,在众神惊诧的目光下,托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斩言先是一愣,随之抚过我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我们在天宫,在瑶池旁,在曼珠沙华的鲜红之中,在众神的注目下。
肆无忌惮。
这个吻越来越深,吻到动情处,竟觉得天地万物不过如此。
如果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可耳边不停地传来了众天神的挖苦和唾骂,我心下一冷,睁开眼,扫视四周,冷冷地瞥那些唾骂和批判我的人,一对上我的目光,他们竟全都自觉地闭上了嘴。我心中嘲讽,好笑地看着他们这番对我所作所为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真是好玩,果真痛快!
不出所料,自那之后,我是妖妃的传言便蔓延了整个天宫,鬼、魔、妖、佛、灵亦对此议论纷纷。但更多的,还是在说在我的影响下,斩言越来越不像天君,而是坠入地狱的魔鬼。
再这样下去。
神界便与魔界无异。
六界都在传,斩言,迟早要毁在我的手上;神界,迟早要毁在斩言手上。
我慵懒地躺在栖梧宫西厢房内的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一根骨笛,用仙娥从瑶池取来的水擦拭笛身。骨笛质地洁白纯净,在瑶池水的浸润下,也少了些弑杀之气。
斩言在房间来回踱步,将这些流言一一讲给我听。
他气愤且自豪。
“如今六界都已知晓佳人,怎样,可还满意?”他靠在桌前,眼神迷离,摸了摸我的脖子。
被他这一摸,我身体猛地一激灵,却还是颤抖着手,冷静地擦拭手中骨笛。拭完骨笛,我才起身环住他的脖子,娇羞魅惑地道,“斩言开心,我便开心。可这妖妃,佳人不认。”
斩言抱紧我,在我耳垂吻了一下,满眼宠溺,“是是是,佳人怎可能是妖妃!”
软软地靠在他怀中,我感受着他蓬勃的心跳声和磅礴的神力。这么近,他身上独有的龙气传来,让我心甘情愿陷进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永远。
我的发丝倾泻下来,在栖梧宫的琉璃灯下隐隐泛着微光,有一些落在他满是金色云纹的衣袍上,与他的衣带纠缠推拉,但大部分,还是垂落在了腰间。
他将我环抱起来,在我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然后,一把将我扔在暖床上,开始无尽肆虐的宠爱。
云烟落下,栖梧宫一片春意盎然。
……
我们的相遇,并非偶然。
那日,他带着众神,来到万灵山,寻找神父留下的神器,想用神器修补魔界至尊在神界留下的巨大裂痕。他们风尘仆仆,费了不少工夫。
恰好,我便是守护神器的神尊。
众神将神器带回了神界,斩言将我迎入栖梧宫。
可,我才不是什么神尊,神器是我偷的,我的一身神力,也是偷的。我将真正的神尊骗到深渊,将他的灵力全部吸去,再一点一点剔去他的仙骨。
让他永远消失在六界。
然后,拿着他的仙骨,做了世间唯一个骨笛。
斩言总是会津津乐道第一次见我时的样子,在万灵山,在深渊之下,那里,长满了嗜血的曼珠沙华。我一身白衣,站在灰暗危险的血红之下,白皙的脸庞在黑暗中映衬着娇红。
他说,这辈子他都忘不了。
于是,他发了疯地寻找画师,可十万年里,没有一个画师能画出我当时的神采。
后来他便动用天神之力从各地寻求曼珠沙华,说是要为我铺满整个天宫。
我笑着说,“傻子,曼珠沙华见不了光的。”
他却不信这个邪,一遍又一遍地将长在深渊的曼珠沙华搬上天宫,遭受着众神的质疑和谩骂。
可,他并不在意。
六界对我的评判不过是妖妃、魔女这种我根本不在乎的名号。
在斩言这里,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他的佳人。是可以让他一次又一次改变神界规矩的天妃;是他可以在众神面前肆无忌惮地亲吻的女子;是他愿意一遍遍无所顾忌地沉沦下去的爱人;是就算被六界谩骂和嘲讽依旧都会珍视的妻子!
栖梧宫外,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我躺在暖床上,枕着细嫩的胳膊,故意伏起身子盯着仙娥,看她红着脸,慢慢收拾这满地狼藉。
“天妃,要给您再换一身衣服吗?”
“将天君的衣服拿来。”
仙娥一听,脸更是通红,竟蔓延到了耳根。
我笑容放肆,将鬓边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伸手接过斩言昨日褪去的衣袍,缓缓披上。
上面还隐隐保留着他的气息。
“天君说,等天妃醒了,给您带去筵席。”
收好衣服,仙娥浅跪在床边,用宫帕轻轻擦拭我的手,她眉眼甚是好看,与我有几分相像。
只是,她从不敢正眼看我。
就好像我下一秒就要将她吃掉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
“嗯。”
我懒懒应声,其实今天的宴会我不想去,不然也不会日上三竿还不起床,只是作为神界唯一的天妃,总得过去装装样子。
涂上脂粉,我脸上又多了几分娇媚。
“今日,你便同我一起去。”
仙娥猛地抬起头,那双如麋鹿一般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我,然后垂下眼眸,唯唯点头。
“叫什么名字。”
说来惭愧,这么久,我还未问过她的名字。
“青丝。”
望着她,我淡淡一笑。
筵席开在岁宴春工的千禧殿。
这里雕梁画栋,风景秀丽,斩言最喜欢在这里饮酒赏景。只是,千禧殿离栖梧宫有些远,我不大爱来。最重要的是,这里太过素雅,我更喜欢热烈和嗜杀的红。
这是我十万年来第二次踏足千禧殿。
第一次见时,这里素雅得像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之后,再没来过。
可今日,千禧殿,却是另一番风景。
这里繁花锦簇,漫天的绫罗红绸,完全换了个模样,空气中若隐若现地飘荡着曼珠沙华的香气。
在众神的拥簇下和注目下,斩言走过来,伸手牵过我,带我缓缓步入主位。
我坐在天后的位置上。
斩言没有天后,十万年里,他将所有的尊贵和宠爱都给了我,但唯独没能让我成为天后。
我只是天妃,但,没有关系。
现在,和天后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安慰自已,只要有斩言的宠爱,只要天宫只有我一位天妃,是不是天后便不重要了。
今日,斩言诚邀六界,为我庆生。
除了魔界至尊,六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我知道,这都是看在斩言的面子上。
斩言,最年轻的天君。
自他任天君以来,平四海立八荒,九州大地无不敬他畏他,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忌惮他强大的力量,除了上古神祗,没有几个神比得上他。
这也是我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我发现,筵席上人人身上都佩戴着一株娇艳的曼珠沙华,整个千禧殿透着一股诡异的喜庆。
不用想,又是斩言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