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内。
我与明兰坐在台阶上聊天，她吃着我带回来的点心。
“慢些吃，都是你的。”我柔和的眼神中充满宠溺，像一只温柔大猫看着自已的小猫咪。
“还有个好东西。”我翻弄着装东西的包裹。
“当当当当～”我举着一个小木娃娃，在她眼前飞来飞去，然后放到她眼前。
明兰顾不上吃，在衣裙上抹了抹手，将这木娃娃捧在手心。
“我以为四姐姐将它烧了。”明兰声音哑哑的。
这是卫小娘的遗物。
在扬州时，我时常欺负明兰，我看她手里拿了个木娃娃，便问她要。她说是她小娘给她做的，独一无二，不肯给我。我一时恼怒抢了去，留她在院子里哇哇哭。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娃娃，只是不想看别人有我没有的东西，玩儿了几次就扔到一边了。明兰找我要时，我就骗她被我烧掉了。
上一世这个娃娃的归宿确实是被我扔进灶房的火坑，但这一世还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烧掉它，我的灵魂就重生了过来。
云栽从我房里捡到后觉得好玩就收起来了，阴差阳错这娃娃被带到汴京。
“对不起，明儿。”我向明兰道歉，六岁的墨兰向5岁的明兰道歉。
我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自责说：“四姐姐不好，总是惹明儿哭。”
“四姐姐是除了小娘和祖母外对我最好的人。”明兰默默握着木娃娃，“我从未怪过四姐姐。”
“其实你当时可以告诉爹爹的。”明兰总是那么乖，我的心隐隐作痛。
“四姐姐知道为什么我会打马球却不肯帮五姐姐吗?”明兰忽然说起起那天的事，“我以为会马球的事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四姐姐发觉了。”
我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小娘从前总是教导我要隐忍、不可出头惹事。当时的我不懂，同样是盛家的孩子，为什么我总是比两位姐姐身份短一截儿。”明兰神色不明，一点点吐露藏在心底的话。
明兰双目如潭，淡然苦笑道：“可后来我明白了，大娘子作为当家主母是五姐姐的依靠；父亲的偏爱是你的依靠，而我只有空荡荡一人。五姐姐有尊贵、四姐姐有体面，我早该认清自已什么都没有的。”
我欲开口，安慰的话却哽在喉咙处。明兰看着我摇摇头，示意我不必安慰，我只好继续听她讲着。
“我这辈子一共出头两次，一次是顶撞如兰，让我失去了母亲；第二次，连小蝶姐姐也被我害死了。”明兰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在此刻爆发，她的眼里充满悔恨，“她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不敢啊四姐姐！我不敢再出头啊！我怕我在意的、重要的人总会离我而去。”明兰抓着我的臂膀，身子微微颤抖、声嘶力竭，“也许我将自已藏起来，老天爷会忘了我这号人呢。”
“他就不会再带走我身边的人了对不对?”明兰眼底颤抖，充满对上天的祈求。
我的明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竟没发觉我的明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不顾她挣扎缓缓将她揽进怀里，哽咽道：“四姐姐做你的依靠，四姐姐会给你尊贵、体面！四姐姐永远都不离开你，好不好?”
“可我想要的总是如浮萍一般抓不住、留不住。”明兰靠在我肩头低喃，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的明儿，太苦了。
过了一会儿，明兰的情绪缓和下来，抱着木娃娃倚在我怀里看星星。
我给她讲了一位女侠，行走于天地之间行侠仗义的故事。
“那她不用嫁人吗?”明兰小声询问。
在所有人心中，女子最后的归宿都是要嫁人的。
我思量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她遇到爱的人，也会嫁的，但前提是婚姻决不能妨碍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也想什么都不顾，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明兰望着星空出神，“四姐姐你看，天空这么大，我们却只能看见院子里四四方方的一点儿。如今在盛家的院子里，日后嫁人了又要在其他人的院子里。”
明兰抬头看着我说：“我怕，我怕我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四方牢笼中。”
“四姐姐以后会攒很多很多的钱，明儿只需要宽心。闲了，我就带你去游山玩水、击球垂钓。”我轻拂她的发丝，安慰道，“总有法子逍遥快活，不会一辈子都困在院子里绕弯打转的。”
“明儿有我撑腰，自不必靠着掌管院子的男人。我会护着你，让你随自已的心意活。”我对上她的眼睛承诺道。
“我也会护着四姐姐。”明兰徐徐道，“若是我能为自已而活，也不枉这一生了。”
我不想她永远陷在卫小娘和小蝶去世的伤痛中，于是开口：“日子是要向前看的。人死了，不会活过来；时间流逝了，也不会再回来。”
明兰眼神坚定了许多，接着我说道：“不错。眼睛是长在前面的，本就应该向前看。”随即释怀一笑，“四姐姐，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明兰眼睛亮亮的，紧紧将木娃娃搂在怀里，喃喃道：“为了你和祖母，我也会把日子过好。”
“看，是流星！”明兰眼中一亮，“四姐姐我们快许愿。”
我双手合十，向流星祈愿：愿小娘一生平安顺遂；如儿一生潇洒肆意；明儿，愿我明儿能‘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从扬州到现在，也许直到这一刻，明兰才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