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江和林闻阙也差人送了衣服过来,因着他们俩毕竟是枭栩的下属,依照规矩无论是送太华贵还是太日常的衣服都不合适,所以准备了没什么特色的礼服,但这只是表面上,私下里来信两人都说等他们从家乡过完年回到宸都,会给枭栩送来槐州特色的服装,所以这两位先按下不表。
这里送来的衣服有五套,穿却只能挑一套来穿,综合选择之下,枭栩没有多思考就穿了林州许家送来的这一身胭脂素梅锦服,其他四人送来的要么太轻薄不合季节、要么太贵重不合时宜,要么就根本不是为了让他在新年穿的。
枭栩此前自已不怎么收华衣,却不代表他会忘记给别人准备华衣,枭府上上下下仆从的华衣都是他出钱置备的,年年都不曾落下,下人们的衣服以保暖、耐穿为主;而亲近些的姑娘们、楚含锋、管家陈伯,暂住在枭府的仓蜚、许忆安这些人,还有张之江、林闻阙他们,都是他一匹匹布料挑好、选了样式叫人分别订做的,务必做到舒适与美观兼备,花了不小一笔银子。
而对于那几位男人们,丞相大人当然也不会寒了他们的心,根据几位不同的需要,送去将军府的是一套以防寒为主的裘服,其中一些设计根据总裁大人未来的眼光进行了修改,使得其更为方便行动,美观反而是其次,颜色也是低调的鸦青色。
给空尘的华服并不如对方送来的那般华美精贵,空尘现在还是时常活跃在安明寺,一个和尚穿得那么华美总归不太合礼规,所以枭栩选了一匹触感最好的布料制成僧袍着人送去了安明寺。
卫珩禹一年比一年长得快,这阵子来看他时都仿佛一天一个样,想来不需要多久就能长得比他还高了,给帝王的衣服自然得用最贵最好的布匹,款式却是较为日常的,鲜亮的杏红色希望能突出少年帝王身上的蓬勃朝气。
而对于庄十方嘛,那自然就是突出一个新潮、好看,其余都是次要,款式虽然根据丞相的意见改得修身利落,颜色却是较为沉稳的松花绿,增添一种格外的反差感。
落花穿着主子送的桃红冬袄,围着自家主子身边蹦蹦跳跳,对于主子穿这件胭脂素梅锦服十分满意,她最喜欢的便是这件衣裳了,曾经的枭栩一向低调,红色的衣服都不曾穿过,小姑娘常常可惜,如今可算如愿高兴得不行,“我就说主子穿这身一定特别好看!”
自已欣赏犹觉不足,这姑娘还拉上了一大早就过来帮忙的许忆安,“忆安少爷,你说是不是呀?”
许忆安为了明年的殿试这段时间埋头苦读,房间都少出,饭都是单独在书桌旁吃的,好几日不曾见过小叔叔了,今天一见到就被小叔叔的美貌冲击,早就涨红了脸连话都说得磕巴:“唔,嗯……小、小叔叔最好看了!”
“你们啊……”枭栩宠溺地笑,一人给予了一个摸摸头。
落花更开心了,许忆安更晕乎乎了。
庄十方在这时候领着仓蜚进了前厅,师徒二人身上穿的都是丞相着人送去的华衣,仓蜚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要枭栩抱抱,庄十方不用瞧都知道丞相身上穿的不是自已送的那身,可他偏偏还要明知故问、装模作样地演上一场。
庄游医可怜兮兮地想拿袖子去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手在半道似乎想起这身衣服可是丞相送来的新衣,于是摸摸索索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手帕,继续了自已的戏份,幽怨抱怨起来:“唉,枭相居然没穿小医送的衣裳,是了,小医早该想到的,终究是小医不配了……”
枭栩今个儿心情好,不介意顺着庄十方的话接下去,于是丞相大人抱着仓蜚对着游医笑意盈盈道:“本来看在庄大夫这张脸的份儿上,本相还是愿意穿一穿你送的衣服的,可惜呀,还是许家送来的衣服更合本相心意,哪怕是庄大夫的脸都比不了啊。”
“小医果然还是在丞相心中分量不够重啊,连一件衣裳都比不了!”庄十方背过身去呜呜呜地哭,哭得还挺活灵活现,活像是在感情中被背叛的伤心人,但仔细去看却是干打雷不下雨的。
“庄游医不必如此伤心,不如这样,你今年好好养一养自已的容颜,说不得明年你变得更好看了,在我家主子心里你就比衣服更重要了呢!”落花跟着开玩笑。
庄十方捂着胸口,看起来非常沉痛的样子:“那看起来恐怕是这辈子做不到了呀……”
“像小医这样冠绝天下的美男子,怎么还能变得更好看呢?”他背手过去,半抬头仰望上空,一边摇头一边唉声叹气,非常的忧郁,非常的不要脸。
众人见此不禁笑了起来,聆风捂着嘴连端庄的表情都快控制不住,落花一边笑一边拍身边的许忆安,许忆安笑得肚子疼又被身边的落花拍得肩膀疼,仓蜚在丞相怀中,翻白眼呸了师父一口,凉月拽着絮雪的袖子,两个姑娘无声笑成一团,楚含锋在主子身边面上表情放松、眸中笑意浅浅,而枭栩笑骂庄十方没个正形,屋内其他下人笑得前仰后合,陈伯摸着胡子低声呵呵笑,表情慈祥地看着这些年轻人。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窗外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今天的枭府注定是热闹的,没过多久,卫珩禹、冠九霄和空尘便先后来了,身上穿的自然都是枭栩送的华衣,见枭栩没穿自已送的衣服,冠九霄倒是没什么,小皇帝却别别扭扭地问先生身上的衣服是谁送的,被枭栩告知是家人送来的,卫珩禹才勉强接受。
空尘只是微笑,左右这并不是他送枭丞相的头一件衣服,他很大度,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罐子,对枭栩说:“丞相,来上药吧?”
枭栩知晓这就是空尘最近忙前忙后为他准备的治眼睛的药,颔首道:“麻烦空尘大师了。”
空尘上前为枭栩解开眸前白绫,露出那双毫无焦距的墨色眼睛,瞳中一抹隐隐的幽紫色,那是毒素堵塞的印迹。
枭栩静静端坐在椅子上,青丝披散,双瞳无神,胭脂色的服装衬得他皮肤更白,方才的欢笑使得他面如桃花,青年气质凉如寒月,在此刻竟然也有些许伶仃脆弱,似乎用一座黄金打造的宫殿把人供起来,将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堆砌在他脚边,随他砸碎了听个响儿寻开心,都不算过分。
当然,这种想法也仅仅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们所倾慕的从来不是眼前人倾世的容貌,而是对方举世无双的品性,枭栩也不是被人金屋藏娇的美人,而是大璟位高权重、强大尊贵的丞相。
空尘打开了手中的玉罐,刹那间,一种诡异的幽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那香气并不浓烈,但分外惑人,让人只觉得整颗心都要醉死在这柔美芬芳的异香当中了,冠九霄和楚含锋警觉性极高,在察觉到不对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凉月在恍惚一瞬后很快因为极致坚定的心性清醒过来,庄十方和仓蜚体质特殊、并未受到影响。
而枭栩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任何感觉,其他人就不行了,仔细看去都有些精神恍惚。
“此物名为嫣罗脂,”空尘向没受到影响的枭栩解释,“是南疆之物,南疆圣女会将生长在百虫巢穴的剧毒花草采摘下来,浸蛇油、附虫毒、制香脂,得到的便是此物。”
“它本是圣女的胭脂和武器,用久之后,嫣罗脂的幽香会渗进骨肉,具有驾驭低阶蛊虫和魅惑族人心智的功效,但是与此同时,它也有疏血活络、驱毒降淤的效果。”
“嫣罗脂有毒,但是小僧认为眼下,以毒攻毒才是最有效的治疗之法。”
南疆这个词触及到了那些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枭栩沉默了几息,但是并没有犹豫太久,颔首说:“用吧,空尘大师。”
“阿栩放心,尘绝不会害你。”
枭栩闻言轻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修长的手指沾着微凉的膏脂涂在眼尾,幽香愈发浓郁,庄十方见此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包药粉,倒在手心再吹向被异香迷惑的众人脸上,被药粉刺鼻味道呛到的许忆安等人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神色很快清明了过来。
冠九霄看着空尘上完药用帕子擦去指尖多余的药膏,问道:“这药何时见效?”
“嫣罗脂见效很快,再过几个时辰枭相便可暂时双目复明,当然想要全好,得涂上数月才行。”
“麻烦国师大人了。”
“为枭相排忧解难,哪里称得上麻烦?”
楚含锋默默更靠近了枭栩一些,以守护的姿态无声站立着。
庄十方刚帮众人解除嫣罗脂幽香造成的异常状态,回头就瞧见这暗流涌动的好戏,一挑眉毛,蠢蠢欲动想主动上去掺和一脚,结果还没等他的想法付诸现实,一道身影就窜了过去,“先生!”
几人的脸色顿时都不是很好看。
但枭栩又看不见他们是什么表情,摸索着将手抚于跪坐在软榻旁的卫珩禹的头上,声音平和:“怎么了?”
“先生用这药可有不适?南疆的东西谁知道靠谱与否,先生若是觉得不舒服,学生立刻帮您擦了!”因为帝师曲常的事情,他与先生误会近三年,卫珩禹实在是对南疆之物信任不起来。
枭栩拍拍少年的脑袋,“无事,我的眼睛现在感觉很舒服,别担心,任何事物都益弊共存,怎么都不该一杆子打死。”
卫珩禹神情古怪,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既然国师说先生的眼睛几个时辰后就会好,那先生要不要去万灯楼观看今晚的天彩会?”
每年年末最后一日,宸都宵禁开放,礼司会专门主持准备盛大的烟花燃放表演,这就是天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