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她。”白鸮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她那时的精神力还没有做过改造,我和她的天然精神力等级不相上下。”
“别人因为她的天然精神力怕她,但我不怕。”白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的天然精神力比她更强。”
“至于后来……”白鸮不笑了,“她做了精神力改造,把精神力再往上拔了一截。我不知道卡罗兰现在的精神力能否被评级,又会被评成什么等级……但她能轻松杀死精神力评级为A的人。”
“我母亲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白鸮轻描淡写地说,“在那之后,我和卡罗兰就没怎么交流过了。不过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你还想听更多细节吗?”
白晓赶紧摇头说不用。她看着白鸮视野里重复的,车窗里的风景,微妙地和白鸮有了些相似的感触。
如果换成她,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树从窗户的前方移动到后方,消失在白晓的视野里,再从车窗前方再度出现,再度消失。
车内的音乐声缓慢响起。
还是白晓熟悉的,和她相似的白鸮品味。被始终固定在车窗范围中的视野,在音乐中慢慢降下了仿佛舞台帷幕的车帘。
车帘外的景色一暗。景色再亮起时,已变成了小小的舞台。
几名制作精细的木偶被细细的半透明丝线吊着,从舞台上方落入舞台。
这一个穿着藕色长裙,像是卡罗兰·凯;这一个穿淡粉色短裙,像是白鸮;这一个形容尚小,大概是沉星·凯。
还有一只白晓不熟悉的,穿了件灰褐色长裙的木偶。
众木偶在舞台上摆出动作,定格了数秒。随着耳边的音乐声停,众木偶中,灰褐色长裙的那只木偶上下开合嘴。
没有声音,这是默剧;只有车厢里放着的歌曲又换了下一首,含混的歌词在乐声里搅和着。
灰褐色长裙的木偶快步于空中走了几步,冲到了像是卡罗兰·凯的人偶面前。它冲得太快,身上的长裙在木头身体上晃动。
像是卡罗兰·凯的人偶没有说话,只抬起了一只手,朝那灰褐色长裙的木偶挥去。
木偶朝着她来时的方向横飞出去。
它长裙的裙摆在剧烈的风中破裂,露出鲜红的肢体——待它落在舞台的台面上,它的四肢已经离开了它的身体。
木偶歪歪斜斜地靠在舞台的另一端。它仅由丝线串联起来的四肢,从灰褐色的长裙中滑出,浸没在一片红色的液体中。
白晓的耳边仍只有轻快的乐声,面前这片无声的木偶剧落下帷幕。车帘遮住了僵硬的白鸮人偶,平静的卡罗兰·凯人偶,往后退去的沉星·凯人偶。
连同那只已经四分五裂的人偶,一同消失在帷幕后。
白鸮的声音冷静而平淡:“我母亲就这么死的。在她死后,我成为了白家家主。后来,白家被卡罗兰以谋逆为名,逐出了贵族名谱,我也离开了01星系。”
“在那之后,纵使我和卡罗兰幼年亲昵,也都是过去的事了。”白鸮轻巧地用三言两语为过往画了句号,再问,“再细的就不同你说了,怕你听多了,和沉星·凯一样怕卡罗兰。”
白晓干笑了几声,说:“我现在也不怕她吧……”
“你现在怎么看卡罗兰·凯?”白鸮问,“还觉得她像妈妈?”
白晓想了想。
“现在我再说她像妈妈,肯定不大对劲了吧……”白晓干笑了两声,犹豫着小声说,“她杀你母亲这事……她真的没有什么苦衷?”
“没有苦衷。”白鸮说,“不过她留下了一丝属于我母亲的精神力,成为了她提升精神力的养料。”
白晓没敢问卡罗兰·凯是怎么提升精神力的,怕再让白鸮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白晓说:“她是女帝。”
白鸮笑了声:“是啊,她是女帝。”
卡罗兰·凯是女帝,又不止是女帝。现在还在01星系中的贵族都能看出来,卡罗兰·凯打算将女帝前的女字隐去,仅作为帝王开创后世新例。
她打压男子,提拔女子。待她的偏爱被世人察觉,女高男低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地植入了帝国民的心中。
即便现在突然冒出来了个流落在外的男贵族,白鸮也不把那人当成竞争对手。
对方是个男人,在帝国中的地位便天然不如女人。
要让得了甜头的女人们,把自已的权利分给男人,怕是要比直接杀了她们更难受。但若是把自已的权利分一部分给别的女人,还能让她们心里好受些。
白鸮笑了一会,说:“她是女帝,那我是什么?我是她称帝路上的路石,是她目光掠过的风景?”
“……还是将终结她帝位的人。”白晓接上她未完的话,“帝国的女帝与下一任统治者都是女性,之后男人不会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当然。”白鸮说,“我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帝国和帝国外的矛盾渐深,她的统治不可能长久,需要尽快由下一人接任。”
“这些事……卡罗兰·凯知道吗?”白晓问。
“我没说过,她没提过。”白鸮笑道,“你就当这是我们所剩无几的默契吧。”
白晓附和着笑了笑。她知道现在和她对话的不是白鸮本人,但精神力或许比本人更加诚实些。
她试探着问:“如果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了。”白鸮说,“卡罗兰必须死,也只能死。你害怕了?”
“不怕。”白晓摇头,“但卡罗兰就要这么死掉,总感觉有点可惜。”
“可惜……”白鸮重复,“确实可惜了。”
白晓从白鸮这两句话里品出了些微妙的情绪。但她之前和女人的相处时间不长,也不是白鸮肚子里的蛔虫,品不出来白鸮到底在想什么。
白鸮闷声笑着说:“还剩下半个晚上,够你睡个好觉了。”
白晓:“?”
白晓大惊失色:“你就让我睡半晚?”
“等你回学院了,能不能睡半个晚上都难说。”白鸮的笑声变大,“如果没有问题,我就让你睡了。”
白晓眼看着合起的车帘往她面前靠近,赶紧问:“你没别的什么要和我说吗?”
车帘一顿,白鸮诧异道:“有吗?”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是都应该和我说一点需要注意的事情吗?”白晓眼巴巴地问,“你都说我到时候很难睡觉了诶!”
“没有。”白鸮笑着说,“你快点睡吧。”
白晓眼前的车帘再度向她靠近。树、路和遮挡这些的车帘充满她的视线,迅速裹着她往梦境里沉。
她迅速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