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姜添添先烧了一壶水灌进保温壶,又把解冻好的鸽子用砂锅炖上,汤里加了生姜、枸杞、红枣和百合,随后坐在小凳子上歇了歇累到有些水肿的腿,一鼓作气去阳光房里把太阳能光伏板收起来,鹌鹑笼贴边摆放,把客厅里的蔬菜种植机、其他杂物都推进卧室……这样一来,阳光房和客厅中间就都腾空了,可以最大限度地堆放木柴。
何枭坐在床上,就着节能灯略显昏暗的灯光看向门口,根据她脚步声的远近,大致摸清了这个房子的布局,偶尔还能听到她不小心撞到伤口的吸气声、计算木材体积时的自言自语……再看看只能瘫坐在床上的自已,自嘲地笑笑,想不到自已也有成为拖油瓶的一天。
夜里八点,刘雪从外面敲了敲阳光房的玻璃,示意姜添添开门,随后刘雪爸爸、董鑫、蔡大叔、周思宇鱼贯而入,一趟又一趟地把圆木段推进屋里。地下车库限高,大货车进不来,刘雪爸爸用半包烟和物业人员借到了小区消防门的钥匙,他们趁夜打开消防门,把货车开到七号楼单元门口,搭着长木板,让圆木从车上滚下来,再顺势从单元门推进102。
和姜添添估算的差不多,小房子大概容下了六百多个木段,客厅和餐厅里几乎无处下脚,辛苦了一个多小时才转战下一家,为表感谢,姜添添给每家都送了五个罐头,仅剩的半条烟也全给了刘雪爸爸和蔡大叔。送几个人出门的时候,姜添添低声叮嘱,“何枭的事还请大家帮我保密,对外我会说他是我的表哥,从外地来和我一起避难的”,众人点头,有志一同地没有多问,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大家能安然无恙地从林场回来已是不易,更何况从这年轻男人的穿着就知道,他的身份多半是要保密的,加上他身上还有枪伤,背负的任务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应该知道的。
本来给罐头的时候刘雪妈妈坚决不要,后来勉强收了,姜添添就不好再明着塞烟,而是用眼神和刘雪对暗号,把烟藏在刘雪的卫衣帽子里让她“偷渡”回家,但可能是刘雪沉不住气,刚出门告诉了刘雪爸爸,人还没走远就听到刘雪妈妈的斥骂,“你们爷俩属耗子的吗!上人家来连拿带偷的!?”姜添添忍俊不禁,回头看到家里堆得密不透光的柴火,心里踏实无比。
柴火搬好,灶台上的鸽子汤也好了,她关好炉灶,戴了烤箱用的隔热手套把砂锅端进卧室,又拿了只碗、一个长柄汤勺放在窗边书桌上。
“我炖了鸽子汤,等下睡前你喝一些,这样等伤口长好了,阴天下雨的时候疤痕不容易发痒……你想不想去卫生间?我扶你去吧?”
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整 ,又吃了晚饭,何枭的面色好了不少,他看着女孩端着砂锅进来,对照顾病患的流程稔熟无比的样子,心里的尴尬、难堪被冲的烟消云散,“嗯……麻烦你了”,男人的声线低沉,带着点虚弱和沙哑,姜添添把没有受伤的左手递给他,借了他一把力,让他慢慢把腿放下来,改坐为站,何枭失血太多,加上头部受伤,刚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眩晕,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倒,姜添添赶忙用另一手扶住他的腰,额头也用力抵在他胸前,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拥抱。
之前只觉得何枭身形高大,贴身站着却有了更直观的体验,姜添添本人有167CM,在女孩子里已经算中等偏上的身高了,但何枭比她足足高出一头,肩很宽,一时间把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眩晕感逐渐过去,低头看到女孩子浓密柔顺的发顶和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后背肩胛骨靠近肩头的位置蔓延出一大片深紫色的淤血,让人很想伸手替她揉一揉。
“抱歉”,何枭紧了紧手指,稳住身形。
“没事,你试着向前走一步,左腿不要用力……”
从卫生间回来,姜添添看了看何枭身上血迹斑斑的作战服,从之前网购的衣服里翻出几件尺码最大、版型最宽松的出来,好在虽然是女款,但运动品牌的设计比较中性,圆领卫衣和休闲裤都是oversize的,加上在户外用品店买一送一的男款冲锋衣,勉强给他凑了一套替换的衣服。
本来姜添添想要协助何枭换衣服,但他红着脸拒绝了,姜添添等在门口,去玄关柜里翻了一双搬家时预备待客用的男款拖鞋,连同厨房的保温壶、洗手台下的塑料盆、毛巾、香皂之类的洗漱用品一起拿到卧室门口。不知道以何枭的伤腿,他是怎么克服重重困难自已换好了衣服,只知道再进屋的时候,他呼吸粗重,头上疼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姜添添紧张地看了看他的腿,确认伤口没有透出血来才放心。
穿着休闲装的何枭褪去了初见时的锐利,他没有找到椅子或凳子,一脸拘谨地坐在床边。姜添添把水盆放在书桌上,在里面兑了温水,浸湿毛巾递给他,又从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镜子,示意他把脸上残留的油彩擦干净,可能是水温太高,或者擦脸的时候太用力,姜添添只觉得何枭的脸更红了。
洗漱过后,姜添添从书桌靠墙的缝隙里拖出一张折叠小床,这是姜奶奶住院期间陪床护理时买的,长一米九,宽60公分,看上去远没有狗子的窝厚实,她把床打开平铺在靠窗一侧的过道里,又从衣柜里取了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放在上面,打算夜里当作被子,凑合一晚,
“次卧和客厅里都堆满东西没法住人,今天你睡大床,我睡小床”。
“我睡小床吧”,何枭说着就要站起来,姜添添赶忙制止,“你别动,就这两天,等你伤口好些了,体力恢复了我们就换过来”。
随后姜添添叮嘱何枭喝了汤、吃了消炎药,就裹着羽绒服倒在小床上,躺下时身上的淤伤接触床面,痛得她又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连取子弹都没哼一声的何枭,直想像刘雪一样抱住他的大腿喊一声“大佬”。
听着小床上绵长的呼吸,何枭抬手把床头的节能灯调到最暗,又循着她拿出小镜子的位置轻轻拉开床头柜最下面一层,打算把小镜子收回去,无意中瞥到抽屉下面有一封信,他顿了顿,放好镜子后就把抽屉推了回去。
可能是睡小床的触感引发了过往的记忆,梦里姜添添又回到医院,面前是医生束手无策的神情、姜奶奶憔悴的病容,她紧紧握着姜奶奶的手,也没能把她从抢救室的门里拉回来,直到清晨都还陷在悲恸的情绪里。
觉察到她醒来,一只毛茸茸的狗头出现在小床上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长长的胡须蹭在脖颈处,痒得姜添添忍不住发笑,她借着狗子的力气坐起来,抬头看到何枭已经醒了,在床头靠坐着静静看着她。
昨天夜里光线昏暗,越到后面越是疲惫,姜添添几乎没有认真看过何枭的脸,此时朝阳照亮整个屋子,她才把他看清楚,抛开小麦色的肌肤,他的五官是很俊美的,双眼皮,眉峰整齐修长,鼻梁笔直高挺,放松唇角的时候还能看到上唇中间饱满的唇珠,宽肩摘要,整个人劲瘦无比,脊背挺直着,脖颈处带起若隐若现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