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却并没有应那一声师兄弟的称呼,只做恭敬状:“县尊大人安好。”
“太生疏了。”这位县令大人像是没听到一般:“师弟不到弱冠之年,已是案首,日后必定不可限量,不像为兄,一把年纪还需要先生提携扶持。”
二狗子偷偷打量眼前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说话这么怪里怪气的家伙。
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袍子,隐约可以看见他袖口被磨出的小毛毛,唇齿含笑,身形清瘦,脸型方正而外扩,往下勾勒的眼睛略显圆润,很好的稀释掉了端庄肃穆之感,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年纪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倒是真的有些像人们传统想象下的文官形象。
“这便是令郎了吧。”
可能是二狗子偷看人的小眼神没有收住,被抓到了。
“一早听闻过令郎的聪慧,刚入城门便看得见那座‘扇车’,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怕是日后要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县令很友好地朝着二狗子笑了一下:“不知有没有开蒙读书,想是咱们县,又要出一位神童了,哈哈。”
虽然这种见面问读书的风气,自古以来就没变过,但是二狗子觉得从他的嘴中说出来,好像更让人不舒服了。
他一语不发,做出怕生害羞的样子,小脸蛋往李皓身上一贴,用后脑勺对着新的县令。
李皓与县令寒暄了一会儿,倒是没说什么有用的话,直到他们离开书房,也不知道这位新的县令姓甚名谁。
二狗子把脸蛋抬起一个小缝隙,一只眼睛偷觑李皓的脸色。
也不知道老爹从哪里多出一个同门来,他知道的李皓的读书史,就是前十几年在村子里和一个老童生学习,去年才开始到县学读书。
在县学并没有拜师,唯一有关系的,好像就是后山那位看起来像个疯子的老头,给他送过药。
总不会老爹真的是什么天选之子,集齐了:山洞、老头、秘籍等金手指吧?
李皓眼睛一直看向前方,手掌按在儿子的后脑勺,胳膊托着他的小屁股,走路的节奏都没有变过。
好像刚才的一通寒暄,对他来说就是偶遇了个陌生人,随口说几句话。
回到院子里,李皓看见林雄他们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在这儿多说什么。
开宴后,县令倒表现的很正常,对着本县新上榜的秀才都是一阵夸赞,还特意在走前,封了不少银子,说是县衙大家对心意,要给诸位奖赏。
李皓收到五十两银子,林雄和秦僻分别三十两,这九个人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了,这位县令当真大手笔。
二狗子看了一眼老爹得到的银子,成色比上回他赚到的都要好,真有点雪花银的味道了。
李皓收完东西,和大家一起离开,门口投墨早就拉了一辆马车,等着几人了。
上了车,林雄把银子随手一放,松了松肩膀,长叹一口气:“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我反正是没见过,你打听到他叫啥了吗?”
李皓摇头:“连字都没透露,很谨慎。”
“那绝对有问题啊,不知道从京城那边能不能找人问一问,不能真把这么个家伙放在县里吧。”林雄拉着二狗子的小手,轻轻扯他的指尖:“等过两年咱们曦儿县试,难不成要从他手里出来啊?”
二狗子立刻看向他,满脸无语。
李皓沉吟了一会儿,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按理说,任职不会超过三年吧,明显是有野心的人。”
“三年,”林雄看了一下二狗子:“等咱家曦儿县试的时候,他不会使坏吧?”
二狗子一脸麻木,您自个儿都是十九岁考上的秀才,是怎么认定我三年内就要去县试的?
他抽回手,爬到车厢最里面,自闭去了。
也不知道几人又说了些什么,第二天李皓并没有选择上山去书院,而是把二狗子交到林雄手里,拜托他带着小孩去一趟,他自已要和另外几位同窗,去订酒楼。
昨天林雄说,褚老先生出去了好些日子,前几天回来了,正到处在找二狗子。
二狗子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他本来想做个古代版“风油精”呢,褚老头说要去烧陶,结果马上就要到秋天了。
本来就不招蚊虫的二狗子,现在更不需要“风油精”了。
他有点小心虚,觉得自已还是应该有始有终,于是决定去见一见褚老头。
林雄他们都有其他事情,在书院门口就和他分开了。
二狗子蹑手蹑脚地靠近褚老头的院子,看见他正躺在长榻上晒太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哼!”
他的前脚掌还没落地,就被一道响亮的鼻音吓了一跳。
“嘿嘿。”二狗子仰着笑脸:“老先生,好久不见啊,您看起来又年,年轻了好多哇。”
褚老头不吃他那一套,转个身,从鼻子里挤出一句:“呵!”
得,这家伙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怪,二狗子自知理亏,本来是他自已要做的东西,结果忘了好长时间。
不过这家伙当初消失的时候也是一声招呼都不打,也,也不能全怪他啦。
二狗子逐渐挺起小肚子,脚步都踩得踏实了。
褚老头从长榻上坐起来,看他在那里原地踏步,气不打一出来:“过来!”
二狗子摸了一把小鼻子,哒哒迈着小步子,快速移动到长榻前,脱掉鞋子,爬到上面和褚老头坐在一块儿。
褚老头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甩了两下破破烂烂的袖子:“听说你去考院试了,咋样啊?”
二狗子的小腿还没盘明白呢,差点没吓得两脚一蹬,掉到地上。
“您觉着我这样儿的能去院试吗?”二狗子往榻上靠背上一躺:“是我爹啦,他可是案首。”
褚老头一脸嫌弃:“案首算什么,你可是要传我的衣钵的。”
二狗子打了个滚儿,脑袋哐当一声砸在靠背上。
褚老头捞起他,疯狂摇晃:“傻了吗,摔傻了吗?”
他等了几十年才找到的徒弟啊,怎么能伤害自已最重要的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