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圆圆看着李雷的神情,应了声好。这年头的医院资源紧张,尤其是小县城,更没有那种留院观察的情况。
在医院买了王医生嘱咐的伤药,唐圆圆领着江万钧出了县医院,看时间还来得及,她把小孩带到供销社里头,给他买了一身成衣。
在供销社里头,唐圆圆两人还遭了售货员好几个白眼,后来还是唐圆圆掏钱爽快,又买了肥皂毛巾搪瓷盆什么的,才没遭嫌弃。
不仅如此,对方还愿意让江万钧在她们的休息间里换衣服。
从供销社出来,江万钧仰头看着身边的唐圆圆。
他手紧攥着裤子,唐圆圆瞄了一眼,道:“别在意太多,以后在我家多干活,还给我就好了。”
江万钧重重地点了下头,道:“我会好好干活的。”
他看着她,道:“江万钧,我是江万钧。”
唐圆圆怔了下,道:“知道了,有小名吗?”
“石头。”
“小石头。”唐圆圆轻轻牵起他的手,不敢太大的动作,怕弄疼他手上的伤口,虚虚握着。“走吧,回家了。”
阳光下,江万钧仰头看着她的侧脸,被她牵着往前走。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也还是记得这一天,记得这一幕,记得,手心处和心口的暖意。
到了县城门口,二叔伯和那些知青们已经在了,唐圆圆不好意思道:“对不住,二叔伯,我们来迟了。”
“没事没事,”二叔伯乐呵呵道,“我也刚到没多久。”他的目光落在唐圆圆身后的小孩身上,看向她。
“这是我爹老家那边过来寻亲的,今天正好在县上碰到。”唐圆圆道,“石头,喊二叔伯。”
“二叔伯。”
“哎,好,上车上车。”秦二叔伯早就给唐圆圆留了一个好位置,即使多出了一个江万钧,也还是坐得下的。
一路颠簸,唐圆圆一边扶着在供销社上买的东西,一边轻轻搀着江万钧,不让他掉下去。
回到了大队,天边已显暮色。
秦二叔伯特地给唐圆圆送到了家门口,就是体谅着她背的那一箩筐东西。
“多谢二叔伯。”唐圆圆从挎包里掏出两颗奶糖递给他,“给大壮二壮的。”
“你这丫头,做什么,我不拿你的。”
“二叔伯,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大壮二壮的。”唐圆圆道,“收着吧,我做姐姐的,给大壮二壮糖是应该的。”
想到家里那两个孙子,秦二叔伯到底还是收下了。
“你这丫头,就这一次,下次别带了,留着自已吃。”
说着,秦二叔伯还帮她把东西提进了院子,今天来回两趟的车钱也不收她的,就赶着车走了。
唐圆圆看着桌上的两毛钱,满脸无奈。
她对站在院中的江万钧道:“石头,快来,傻站着做什么,把你的东西拿出来,去洗干净。”
说着,唐圆圆的目光落在江万钧的身上、还有手上露出的那点子伤口,她抿了抿唇,道:“算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先把身上的伤给我养好,别浪费李公安和我给你出的医药费。”
“在桌子上坐好。”
唐圆圆把院门给关上,看着江万钧嘴唇上的死皮,她进厨房将那个军用保温水壶拿了出来,还拿了一个杯子。
“呐,喝水。”
江万钧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杯子,看着唐圆圆在一旁收拾东西的身影,一道哽咽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姐姐……”
唐圆圆抬眸看去,对上的是一双红透了的兔子眼。看着他的眼睛,她竟然也有点想哭。
唐圆圆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有点别扭。
“做什么?”
她想了想,把挎包里剩下的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掏出来,递给他。
“给,吃吧。”
江万钧接过这颗糖,他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唐圆圆把原先家里堆满杂物的那间客房收拾了出来,唐家院子里有三间房,一间是唐守义和何小花在住,一间是唐圆圆的,还有一间当初是留着给孩子住的,后来变成了唐守义和何小花分房住,出车回来住的客房。
唐圆圆给江万钧收拾的就是这间客房,就在她房间隔壁。
被褥家里有多的,现在也还没到烧炕的季节。
“一个人睡,可以吗?”
“我可以。”
今天一天在县城经历的事情够跌宕起伏的,家中又多了一个人,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在【桃宝】上点外卖吃。
不过,唐圆圆趁江万钧还没进过厨房,在里头把该补充的东西全给补了。
晚饭她就简单地煮了两碗鸡蛋面,一人一碗,还有中午在国营饭店打包的馒头和糖醋鱼。
“吃饭了。”
唐圆圆看江万钧不敢下筷,把鸡蛋面端到他面前,又塞了一个馒头在他手里。
“快吃,这可是我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得认真吃,好好吃饭。”
也不知这孩子是饿了多久,最后,桌上的糖醋鱼,还有唐圆圆吃不完的鸡蛋面全是被他包圆的。
江万钧吃饱后,看着唐圆圆,有点无措地捏着手中的筷子。
“饱了吗?”
“饱了。”
“你现在手上有伤,就不让你洗碗了,等你手上伤好了,家里的碗和活你都得干。”
“我可以洗碗的。”
“等你伤好了,有的是碗给你洗。”
月上柳梢,四周一片寂静,大队里的人们都坠入了梦乡。
江万钧身子蜷缩成一团,感受着这被子的温度,闻着手上,身上的清香味。
有多久了,自从父亲、爷爷出事,他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温暖的床铺。
还有,洗澡用的是热水,也没有人那么耐心地给他洗头洗手……
这里是前进大队,是红旗社,他能见到想见的人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江万钧伸手摸了摸,在触到那块厚实的小布包时,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稍稍落了地。
另一边,某海岛部队,秦江在接到战友的电话后,脚步匆匆地往团长冯涛的办公室走。
“这是出什么事了?”有路过的人在议论,“秦副团那脸比平日里还要臭个几百倍。”
“嘘,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