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洲琨城,地下蛊母巢穴。
谢辞君和天魔女各取索取,暂时达成了结盟。
天魔女也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了他。
她叫厉无忧,是辰钧宫离殃尊唯一的妹妹。因为错信了化名为王灵均的畜生,被他诱拐到了元炁大陆,甚至还成为了王狗吞的禁脔,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而这,才是她真正悲剧的开始。
谢辞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么一大桶狗血惊奇的隐私往事。
因为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王星极,居然还有个儿子。
在元炁大陆,找到心仪的道侣,共修大道的并非是少数人的选择。当然也有人不想有太多的羁绊,就选择一个人终老。
但一般来说,如果有了孩子,修士们还是会直接办一个结缘大典,将孩子公之于众的。这也跟天道有关。
毕竟骨血是这世上最为因果缘分的联系,一旦可以隐瞒或抛弃骨肉,往往会有道心上的瑕疵,很难度过心魔劫。
修士们的道德观,跟凡人界不同,没有那么多贞操之观。
男女修士之间,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反而是有了子女缘分之后,才会变得稳定下来,不会轻易的离合。
所以,从来没有人想过,王星极居然会有一个儿子,而且隐瞒了他的存在。哪怕他的母亲是天魔女,但凭借王星极的身份地位,想要护住从未有杀戮罪行的天魔女,又能有什么难处呢。
不,还是会有一些难处的。
至少,如果跟天魔女成为正式的道侣,王星极很难在担任极堃殿的大宫主。
他可以作为太上长老,但为了保持极堃殿中立公正的立场,还是需要交还出司衡灵均,以示公正无暇。
然而还是不对。
王星极当了极堃殿大宫主有多少年了,至少在谢辞君的印象里,有三百年以上。
像他这样修为,年龄的化神修士,是不存在为情所迷的冲动的。
更何况,他是一心一意把天魔女引诱到元炁大陆,然后迷惑骗&奸了天魔女。以当时王星极已经是化神老祖的修为,别说控制区区精索脉关。但凡他一个动念,不想让天魔女怀孕,那天魔女就绝对不可能生出孩子来。
所以,这个孩子不是天魔女想要的,而是王星极刻意安排出生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其实不是意外。而是王星……王狗吞刻意安排的。”谢辞君问。
天魔女点点头,“当时我没有想过,因为直到孩子出生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可后来,我慢慢的就想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在骗我。”
“骗我来元炁大陆,不能再回辰钧宫。这是其一。”天魔女的话语,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流,逐渐开始流畅流利了起来。
“其二,他骗走了我的麒麟卵。那时候我刚刚怀孕,每次用手决击打麒麟卵后,都会眩晕恶心,难受的要死。于是这个人就说,是因为胎儿和麒麟卵有冲突,他可以代为照顾。”
天魔女微微摇头,”我那时候多傻啊,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就把契约的手印都教给了他,然后让他把麒麟卵拿走了。“说到这里,天魔女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这第三,我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的,他,那个畜生,就是想要诱骗我生一个男孩儿。”
“为什么呢?”谢辞君轻声问。
“这个缘故,我要放在最后讲。”天魔女说,“因为我的孩子,会继承天魔体,你听过天魔体吗?”
谢辞君点头,“昆仑的上古秘籍里有写,魔修炼骨,炼体,炼魂,而其中最为完美强悍的,就是天魔体。”
天魔女轻声“嗯”了一声,“其实天魔体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我兄长曾经说过,我们这一脉的天魔体,其实应该叫做净尘琉璃体。它天生就通透无暇,炼就各种魔功都不会互相干扰,出现心魔。”
“清净琉璃体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它是可以灵魔兼修的。”
谢辞君听到这里,忽然错愕的抬头,“灵魔兼修?”
天魔女很肯定,“我的儿子,就是一个已经实现了的存在。”
在当初的道统之争里,那些远古大能们为了突破境界,破碎虚空,在尝试了所有的灵修之后,干脆走了魔修之路。
他们在开创魔修的时候,就发现灵魔不可兼得,否则就一定会爆体而亡。
这几乎是元炁大陆人人皆知的禁忌之首。
可现在,天魔女却告诉他,天魔体,哦不,应该是清净琉璃体,是能够做到魔灵兼修的。
这个特殊的根骨,好像在隐隐的提示着谢辞君,王星极在筹谋的方向。
王星极用尽手段,坑来天魔女,为他生了一个能灵魔兼修的儿子,难道是想让自己的骨血成为天下第一么……
不,不会是这么简单的意图。
天魔女继续说,“我修为大损,拼尽心血生出来的孩子,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她们抱走了。”
“当我醒来后,王狗吞却告诉我,那孩子,压根就没能活下来,他怕我伤心,就把孩子丢到了后山深崖处。”
“我开始真的很伤心,又生气,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小小的婴孩。就算他没能成活,也要好好安葬才是呀。别说是元炁大陆,哪怕是在我们虞渊,也不会有人这么践踏自己的骨肉的。”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对他生出了仇恨。而一旦仇恨压过了不理智的情感,王狗吞身上的马脚,就暴露得越来越多。”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开始不那么在意我是否发现真相了。”
“所以,我先是发现了他的身份上的谎言。最初,他接近我的时候,说自己是找不到魔宗投靠的散修。但等到了元炁大陆这边之后,他又改口,说自己是修士而非魔修,不过是需要在虞渊遮掩身份,才谎称散修的。”
“而当我怀孕之后,王狗吞领着我来到了翼洲,甚至住进了极堃殿的别院。才又说自己是极堃殿的普通司御,只是极堃殿规矩森严,司御不得成婚生子,所以才多加隐瞒。”
天魔女轻轻闭了闭眼睛,“他是真的当我傻憨,不过也不怨他,我真真是愚蠢至极。”
“从发现他不断在骗我之后,我就决心要逃离他。但在此之前,我还要确认两件事。”
“第一,要想办法哪会黑麟卵。我出了小月子之后,就试图索回黑麟卵,可那人又怎么可能还给我。不过是我要得狠了,就会带我去看一圈,全程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那畜生居然还说,我才生育完毕,会跟麒麟卵互相冲突。不如就让他继续照顾,我也可以安心备产二胎。”
天魔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备产二胎,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而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就确认孩子的生死。我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莫名其妙的死了。但我当时也想不到,他为什么要抱走孩子,连给我看一眼都不行。““为了能实现这两个目的,我继续假装相信他,而且扮演着一个又傻又懵懂的模样。”天魔女自嘲的说,“大概是我过去的记录太好了,那王狗吞居然完全没有怀疑过我在装傻。”
“我们天魔体本身就有敛息的天赋,我又刻意装疯卖傻,在多次探查之后,我发现在极堃殿内门的后山,有一个守卫格外森严的山洞。““那里面非常隐晦的传递着一股我熟悉的波动。所以我多次想办法想潜入进去,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天魔女终于说到了最为核心的地方,她先停顿了一下,想要梳理自己的思路。
“那个时候,我已经暗中做好了很多准备。跟以前傻傻的直接跑路不同,我用敛息之术,在他假装是大司御的那个院子里,偷偷藏了很多地方的官籍。”
官籍?
这又是什么东西。谢辞君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官籍就是极堃殿开给下面无数地方的司教官职证明,这种东西只有极堃殿能够开具,且极为好用。无论是修士还是人间界的官员们,看到了都会立刻放行。”
谢辞君明白了,就是极堃殿官方的身份证明。
极堃殿的道馆遍布元炁大陆,如果真准备了大量极堃殿司教之类的身份,那在元炁大陆之内,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还有各种服饰,大量的灵石。原来我的眸子,是可以用墨色的水晶打磨出薄薄晶片,然后遮盖的。”
“准备好这一切之后,我就等待机会。终于,又到了王狗吞出去的时候。我就忽然假装发疯,说梦见自己的孩子在惨叫,他在那片悬崖下喊我娘亲,说自己冷。“”我癫狂的咒骂发疯,还故意引爆炎火晶,纵火点绕了寝殿,趁乱闯出了小院。就这样一路狂奔到后山。当着所有人的面,跳下了那片悬崖。”
“可实际上,我一跳下悬崖后立刻用敛息术攀到了崖壁之上。而且趁着救火的救火,搜寻的搜寻,我再次潜入到了那个守备森严的山洞附近,耐心的等到门口的守卫换班。““然后趁着他们交接的片刻松懈之时,闪身进入了那个山洞。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那个地方叫做敛星洞。”
……
……
谢辞君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天魔女描述的地方就是敛星洞,那也是整个极堃殿极为核心的所在,相当于昆仑的瑶台峰。
敛星洞的名号虽然响亮,但除了极堃殿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外人进入过。
伴随着天魔女的描述,谢辞君也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详细的描绘着敛星洞内部的情况。
它先是要走进一条极为纵深的山腹隧道,里面黑暗无光,唯一能够借助微弱光芒看路的,是镶嵌在两侧石壁上那些宛如星辰一样闪烁发光的小石子。
天魔女并不认识这些昂贵的星华蕴石,但随着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天魔女隐约看出来,这片山麓上镶嵌的会发光的石子,是按照周天星体来布局的。
好大的手笔。
天魔女顺着隧道不断的往里面走,这条路居然如此幽深纵长。
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她看到了一片“群星汇集”的山洞穹顶之处,而在那片绝美的恢弘星群之下,有一个陌生的白衣女修,孤独的凌空飘浮在半空之中。
这情景说不出的诡谲凄美。
等到天魔女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个女修并非是凌空飘浮在半空之中,而是被一根银色的长杆贯穿了脊柱,撑在了半空当中。
而长杆的两头,布置着古怪邪异的阵法。那阵法由金色、红色,还有黑色的符纹共同组成,宛如一只巨大的七角阵符。
天魔女看不懂其中金色和红色的符纹,不过那大大小小黑色的宛如三角一样的符纹,她却是认识的。
这根本就是辰钧宫的醒灵文之一,如果天魔女没有认错的话,它应该代表“入魂”,是从万神点将牌的魔纹简化而来。能够抽取出魔修的完整灵魂,注入点将牌,从此为棋主所控。
那么,现在这个阵法当中,简化的“入魂”到底是在抽取谁的魂魄,又要注入到哪里呢?
天魔女同时看见了在阵法当中的两个巨蛋。
一枚为白色,表面十分光滑,可上面却有细密银色的鳞片。
而另外一枚则是黑色,虽然上面凹凸不平,可她却更为熟悉亲密,那是她辰钧宫的至宝,黑麟卵。
“小黑。”天魔女忍不住扑了过去,而她刚刚靠近,在阵盘下面藏着的一个古怪的红色藤蔓就狠狠的向天魔女袭来。
天魔女本能的躲闪,反手召唤出自己的魔兵弯月魔环,斩在了红色藤蔓之上。那怪异的藤蔓似乎有感觉一般,疯狂的往后抽动着。而它的另一端则埋在了那白衣女修的身体里。
这么一拉扯抽动,那白衣少女居然痛得抽搐了起来,她睁开了双眼。
白衣少女因为剧痛而清醒,看到了同样意外的天魔女,那女修无声的说了一句,“快逃!”
只因为这一句叮嘱,让天魔女下定决心,要救她一起离开。
天魔女原本已经冰冷绝望的心,稍稍有那么一瞬,变得柔软了。
明明你已经这样痛苦,这样被虐待。可为什么第一个反应不是求饶,而是叮嘱她人脱险呢?!
天魔女并不知道这个被如此折虐的白衣女修是谁,但她认为,这一定也是另外一个被王狗吞这恶魔骗来的姑娘。
但在天魔女解救这个白衣少女之前,她尚有几个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
首先就是白衣少女被贯穿脊柱的银色长杆,它太过残忍的插入了脊椎,而且弄碎了白衣少女的脊骨。
一旦那个银色的长杆被抽出来,她可能会直接死亡。
可是不抽出长杆,那白衣少女就没办法从阵法上离开。
而第二个麻烦,就是那根红色的藤蔓。最初,天魔女并没有认出红色藤蔓来,而当她准备解救白衣少女,开始专研的时候,才发现那根红色藤蔓的叶子,居然是奇异的七角叶片。
这就让天魔女认出来了,它是通筋藤啊。
这通筋藤在虞渊大陆,可是大名鼎鼎。不过虞渊大陆的通筋藤可不是红色的,而是通体漆黑。
它的用处非常广泛,接驳肢体,打通闭塞的经络,还有就是用来刑讯逼供。
通筋藤能自动抽取魔修的根骨精髓,无论是血炼化骨,还是治病救人,都是最好用的道具之一。
眼前这少女到底怎么得罪了王狗吞,居然让她活着生受这般凌迟抽髓的折虐。
但在此时此地,有这样一根通筋藤,倒省了天魔女极大的麻烦。
她运转天魔功,用魔息包裹住自己的手掌。
别看刚刚通筋藤还跃跃欲试想要吸食天魔女的血肉。担当魔息包围了手掌之后,通筋藤感知到了魔息的气味,立刻服软收缩起来,就像是被捏住后颈的兔子一般,整个藤都呈现僵死之态。
天魔女用弯月魔环轻轻松松的就把通筋藤的主枝,切下来一个半手臂的长度。
脱离了主体的通筋藤,变得不再张牙舞爪。
天魔女极快的摘去了它上面所有的七角叶片,然后把最外面的粗糙藤皮快速剥离。
里面那根通筋藤,通体红色,而在最中间的叶脉上,还有一层细碎的金色。
天魔女见状,忍不住长叹一声。
她终于弄明白了,这根通筋藤为何是如此艳丽的红金色,并非是这跟来自虞渊大陆的通筋藤发生了异变。
而是那个白衣少女的根骨,大概是传说中的极品天赋筋骨。普通的通筋藤,被她的灵髓浸泡,竟然拔升了通筋藤的属性。
这白衣少女的天赋筋骨要好到什么逆天的程度,才会有这样的改变呀。
通筋藤剥皮之后要尽快植入体内,才能替代受伤的经络骨骼运行血气。
天魔女不再犹豫,她一手攥紧了那根银白色的古怪长杆,用力往外一抽。
这不是天魔女蛮干,以现在的情况,反而是速度越快,那白衣少女遭罪的时候就越短。
可纵然如此,当天魔女抽出银色长杆的时候,白衣少女依然发出了凄厉哀鸣的惨叫。那声音惨烈得不似人声。
天魔女却充耳不闻,又反手将处理好的通筋藤顺着银色长杆留下的巨大创口,直接塞了进去。
这一次,那白衣少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已经痛得完全昏迷了过去。
处理完最严重的地方,天魔女又从自己的魔储铃铛中,摸出了血蛟补气丹,别看名字不怎么样,但这个丹药论起补血效果,在虞渊大陆也能排到前三。
果然,当那枚补血丹被天魔女硬塞进了白衣少女的嘴里后,她苍白的近似透明的肤色里,终于浅浅的有一点血色。
气息也从若有若无,逐渐变得稳定了起来。
而直到这个时候,天魔女才腾出了功夫,去看黑麟卵。
当初王狗吞那狗贼,从天魔女手上把小黑骗走的时候,它的神识依旧是异常活泼的。每次天魔女用手印跟它互动的时候,这顽皮的小家伙,总是来回跟天魔女互动。
可现在,当天魔女再次把手掌放在黑麟卵上的时候,小黑的神识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了。
天魔女不甘心,她又用手决去击打黑麟卵,但小黑给她的反馈只有无尽的暴虐和吞噬之意。
如果最后天魔女不是足够快的撤手,那她现在甚至有可能被小黑吞噬魔识,变成痴呆儿。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人试图伤害元天灵兽呢。
天魔女有去查探了那个银色的元天巨龙之卵,结果巨龙之卵的状况,几乎跟小黑的情形一模一样,生机全无,只余暴虐杀戮的神识。
……
……
“等一下,”谢辞君打断了天魔女的陈述,“你刚刚是说,和白衣女子共处一个阵法的两枚巨蛋,分别是已经成为传说中的黑麟和元天巨龙之卵吗?”
天魔女说到这里略微有些骄傲,“元炁大陆上没有了黑麟传承,可我辰钧宫却还是有的。”
谢辞君还是要再三确认一下,“你真的肯定,那个银白色的巨蛋,是元天巨龙之卵吗?”
天魔女很肯定,“当然肯定。我兄长乃辰钧宫之主,是整个虞渊大陆最大的霸主。且我们辰钧宫跟垂旒山的关系最为亲密。”
“当初你们元炁大陆追杀通灵宗的妖修和半身传承,他们不得已逃亡海外,最终来到虞渊大陆定居,逐渐汇成了垂旒山。”
“所以我在垂旒山见过一枚元天巨龙的死卵,跟这个银色的蛋,几乎完全一样。我不会弄错的。”天魔女肯定的说。
“那然后呢,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天魔女的脸上却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再次停顿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才好,“我,我也不清楚,但,但,我帮那个白衣女子,接生了一个蛋。”
什么?!
这一次,谢辞君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