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老头知道方愈怀疑他偷喝骨头汤,他肯定会大呼冤枉。
世间最好的滋补品,那就是权利。
赵老头如今越活越年轻,就是因为他是新城营地里的赵管事,只要公子不在,他赵老头可是头一号呢。
他赵老头可太喜欢这种被人仰慕,被人巴结的感觉了。
就比如去裁缝铺烫衣服,刘剪刀想要为他代劳,但他坚持要自己烫。
他的原话是:为个人私事耽误裁缝铺的正常工作,这不符合规定。
赵管事谨守规定不要紧,人家刘剪刀可急的抓耳挠腮。
一会过来说好话,一会过来提醒赵管事要小心熨斗……根本没有心思裁剪衣服。
还有裁缝铺做帮工的五个半老徐娘,现在可是营地里人人追捧的“五朵金花”。
她们对着别人都是翻白眼,唯独对他赵老头格外热情,还有两个胆大的,总是借着送茶水的机会把软软的身子往他手臂上蹭。
赵老头表面上不假颜色,其实这心里头可高兴的很哪。
这人一旦活得高兴了,活得有滋味了,那脸上可不就显得容光焕发了吗?
方愈不知道赵老头这些破事,但他还是听从赵老头的话,没有去靠近这帮“叫花子”。
哪怕没有染上什么传染病,就算带回去几个虱子也够难受的了。
这时候老刘点完了人数,就跑过来和方愈汇报了。
“东家,”老刘先是恭谨的行礼,然后说到:“一共来了147人,分为32户,其中有7个木匠户,24个铁匠户,还有1户是磨火药的。”
方愈点头,这样的木匠、铁匠比例是最好的。
因为木匠就是前期打造水车,以后维护水车,另外还能参与火绳枪的总组装工作(这个不需要技能)。
需要最多的还是铁匠。
他们不光要大量打制(枪)管胚,钻好的枪管下了水车以后,他们还得一根一根的精修矫正。
水车能极大加快造枪速度,但这加工精度比起后世的普通机床,差距能大的让人流泪。
所以一台水车配两个到三个铁匠(户)来精修枪管,是怎么都省不下来的。
另外,还有胸甲、刀兵等武器也要靠铁匠来塑形。
水车上最多安装两个笨锤,能够帮他们省下锻打的力气。
32户官匠里头有24个铁匠户,可见孙传庭在给各县摊派匠户的时候,是特别强调了这一点的。
老孙这人,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额,也别看这里头师傅只有32个,就以为其他100多人都是吃干饭的。
那些人是他们的家属,也是他们的帮工和学徒,这些人当中手艺好的多的是。(“学徒”十几二十年,手艺能不好么?)
之所以一户只有一个官匠名额……无非是官府不想多给一份粗粮而已。
所以这147人里头,除了老人家和小孩、还有女眷之外,其他的都是名副其实的铁匠和木匠。
这一波方愈绝对是赚大了。
要不是因为这帮人价值巨大,他又怎么会急匆匆的跑过来呢?
看他们都已经把一碗白粥喝到底朝天了,方愈便吩咐赵老头:“让人准备热水,送他们去洗澡吧。”
这个“洗澡”其实就是消毒。
这些人都从外地来,居住环境也十分糟糕。
就像赵老头说的,他们“身上脏,有虱子,有人还带着病”。
赵老头去安排澡堂去了,老刘则摆出一副领导的嘴脸,连喊带骂的把他们叫了起来。
这帮人赶了两天的路,其实早已经疲惫不堪了。
好不容易补了一碗白米粥,他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躺在地上休息一会。
可是喝了东家的粥,现在就要听东家的话是不是?
他们一个个的费力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姓刘的向着他们大呼小叫,谁也没有出声抱怨一句。
听说这个老刘以前和他们一样都是官匠,然而现在……啧啧啧,天下再也没有这么体面的官匠了吧?
你看人家现在精神气十足,一看就是能吃饱饭的样子。
刚刚给大家发白米粥,他可是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呢。
他穿的也是好衣服,身上连一个焦黄的印子(火炉烘烤)都没有看到。(老刘早就不打铁了)
甚至他刚刚叫大家起来的时候,好多人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清凉的香味……(洗发露,茉莉花香)
他们活了几十年,就没有见过一个官匠能活成这样的。
看看人家老刘,再想想自己这日子过的……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是不是?
一众“叫花子”怀着郁闷的心情跟在老刘后头,很快就看到了一间很大的棚屋,上头的茅草棚顶还在不停的冒出白气。
这是做什么呢?
他们都觉得相当迷惑,本来还以为吃了东西就要去干活呢。
“脱衣服进去洗澡!”老刘大声喊道,“男的先去,娘们和娃娃在外头等着!”
这帮人听了老刘的话,有些愣,也感觉脸上有些发燥。
原来东家是嫌他们脏呢。
“衣服都脱了扔这箩筐里,值钱的东西掏出来交给娘们,千万不要留在衣服里面,不然丢了可没人管。”老刘特意强调了一句。
他们身上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这件破衣服了。
他们不放心把衣服留在门口的箩筐里,却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把衣服交给自家婆娘。
正当他们犹豫的时候,老刘很不耐烦的踢了一下箩筐,呵斥道:“等什么呢?不要耽误时间,快点!”
很快箩筐里就堆满了破旧衣服,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他们赤条条的走进澡堂,发现里头已经摆好了十几个大木盆,里头的热水白雾蒸腾。
里头还有个穿衣服的人,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往各个木盆里挨个倾倒着一种蓝色的液体。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每个人都闻到了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医用皮肤消毒液)
这里的东家也太讲究了,他们心里头想。
然后老刘进来。
他自已也脱的赤条条的,然后招呼他们一人拿上一个水瓢,开始洗澡。
“都看清楚了,跟着我学。”老刘喊道。
众工匠心里头都有些无语,你们这也太看不起人了,难道我们连洗澡不会了?
老刘也不理他们,只是舀起一瓢热水当头浇下。
老刘浑身湿漉漉的,他却不忙着搓澡,而是走到角落里一个悬空的木桶旁边,扭开了一个小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