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阿秀说是他抱的,他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算是方愈也绝不会阻止,他对人贩子本来就深恶痛绝。
李顺一脸紧张的看着阿秀,生怕这个小女娃开口说瞎话。
阿秀咬着手指犹豫不决,因为逃了作业,其实她是想说谎的……但终于她还是小声道:“我想玩风车,就自己跑到河边来了。”
在阿秀犹豫的当口,方愈就已经看出这李顺说的是真话了,不过阿秀愿意承认错误,方愈还是很高兴的。
他是真怕因为自己的存在,阿秀会被这帮流民惯的无法无天。
方愈接过李顺手里的竹蔑蜻蜓,看了看,还挺像模像样的。
方愈温和问道:“这位大哥是来找工的吧,怎么又要往回走了?”
李顺刚刚大松了一口气,额头的冷汗都还没擦呢。
听到方愈的话,他就指了指自己的左腿,道:我是个瘸子,招工的贵人说我干不了挖沟的活。”
方愈想了想,点头道:“挖沟的话我们都是算土方的,你得挖出一担挑出一担,腿脚不方便确实做不了。”
李顺见误会解除了,觉得自己也该回去了,于是用手撑着想站起来。
方愈忽然道:“不过你有编竹蔑的手艺,为什么还要去挖沟呢?”
李顺愣了愣,就听见方愈说:“手艺人的工钱可比做苦力要高多了,比如裁缝铺的刘剪刀师傅,我们给他一天二两银子,还有三钱补贴。”
李顺苦笑,他怎么能和刘剪刀比呢,那是涞水县有名的裁缝,老手艺人了。
李顺老实道:“我只学了半年不到的编蔑手艺,因为老娘病了,还没出师我就回来了,算不得手艺人。”
好嘛,原来是个半吊子。
不过……半吊子也是不能浪费的,方愈道:“那你补一些箩筐、簸箕什么的你总会吧?”
李顺连忙点头,这个我会。
“那就行了”。
还真不是方愈可怜李顺,而是竹蔑工具在流民营用的比铁器、木器加起来都多。
比如晾晒的筛子,装石头的篓子,挑土用的箩筐……
这些东西坏的极快,能补一下再用也省得去县城了。
方愈道:“那你以后就帮我们打工了,给你按学徒的工钱算,一天三钱银,吃饭到食堂。”
李顺只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击中,想起今天一整天所受的委屈,此刻他恍然觉得自己在梦中。
这和那些挖沟渠、铲马粪的临时工可不一样啊。
憋闷了一整天的李顺,现在激动的涕泪横流,他拖着一条残腿就要给方愈跪下。
“我李顺……我李顺谢谢贵人了!”
方愈把李顺扶住,心里却在回忆:贵人好像只比答应高一点吧?
一行人簇拥着返回营地。
阿秀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现在眼巴巴的看着方愈手里的蜻蜓,也不好意思开口索要。
“爹,蜻蜓真好看。”阿秀暗示道。
“嗯。”方愈表示赞同。
他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反而问起了赵老头,道:“赵老哥,招人的事怎么样了?”
赵老头回答道:“刚刚已经招到一百四十人了,我看县城里还有人来,今天应该可以招到三百人。”
方愈想到了刚才李顺的事,便开口道:“去把秀才叫过来,让他给这些人做个登记表……你告诉他们,登记的时间也算工资,银子照发。”
县里的来的这些人可能大部分都是苦力,但也有很多人像李顺一样,是有手艺在身上的。
这些人让赵老头拉去挖沟那就太浪费了。
现在先雇着他们做打工人,等这边的房子都建起来,还可以忽悠他们在这开铺子。
到时候住人区,商业区就全都齐活了。
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连张厕纸都要跑进县城买吧?
赵老头急急忙忙的喊秀才去了,这时方愈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刘鸡的左边脸颊上有个红手印。
方愈好奇道:”刘鸡,这是谁打的?”
刘鸡连忙捂住脸,羞愧道:“赵老哥打的。”
方愈一琢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肯定是赵老头知道阿秀走丢了,气急败坏之下给他一耳光。
不过……方愈语气怪异的问了一句:“只打了你一个人吗?”
刘鸡懵懵懂懂的点头。
他这还没反应过来呢……
人多好办事的道理,放到现在真是太贴切了。
自从县城里来人做工之后,各项久拖不决的工程就开始突飞猛进了。
两个砖窑已经点火开烧(要烧四天)。
宅基地的平整、夯实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下一步就是打地基开始建房子了。
蓄水池从磨磨蹭蹭的一个小坑,现在已经成了两米深,面积约为半个篮球场的小池塘。
从护城河到拒马河的排水沟渠已经挖出去五里距离,已经完成了约六分之一。
根据今天早上的工作汇报会议,现在营地里的人数已经达到了942人。
其中流民387个,外请厨师3个,裁缝学徒和帮衬24个,城门兵丁2个,砖窑师傅2个,县城里及附近乡里来做工的524个。
虽说临时工占了多数吧,但好歹总人数快突破一千大关了。
这么多人在城外忙的如火如荼,城内的各位大人们虽然有心龟缩,但终究也忍不住了。
县令闵文恭首次绕开了王典史,派了个家人(亲戚,也是属下)出来询问情况。
闵文恭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归结成一句话:你们到底想干啥?
既然闵文恭出来了,方愈也没有避开的必要。
于是当闵文恭的家人第二次来访的时候,方愈就表示:
我代表城外一千流民(号称),热忱欢迎县尊大人前来检查工作。
闵文恭什么时候来检查工作还不知道,但方愈上午检查完工地的工作,下午就开始检查教育方面的工作了。
方愈看着秀才颜景生,问道:“秀才啊,你这课也上了好些天了,可是我昨天抽查高二、高三的学习效果,结果他两加起来只会写三个字,你知道是哪三个字吗?”
颜景生摇头。
方愈用手在桌上写了一个高,一个二,一个三。
然后一脸的痛心疾首的表情,道:“作为他们的老师,教出的两个学生蠢笨如驴,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吗?”
颜景生涨红了脸,分辩道:“那是他们不用功,与晚生有何干系。”
方愈摇头,道:“如果是一个两个都算了,但秀才我问你,学习班里除了阿秀,还有谁能写上十个字?”
颜景生沉默不语。
这个“高级干部文化学习班”在方愈看来已经是个笑话了,这样的学习进度比起后世的幼儿园大班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