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那里还有大流寇,小流寇遍地横行,一个商人过去那也只能送菜。
人家可没有花钱买粮的习惯。
涞水县虽然没有战乱,但也处于内陆,粮食从运河那边加几次价,陆地转运的时候再加几次……
乔夫人苦笑道:“涞水县百姓暗地里都说我们乔家黑了心,但他们哪里知道,三家米店的利润也比不上一间酒楼,只是勉强维持罢了。”
方愈道:“那要是不需要从江南转运,如果涞水县就有大量的粮食呢?”
乔夫人摇头:“本县并无多余粮食可以发卖。”
方愈犹豫了一会,便道:“我想和你们乔家做一门生意,我这有米,是大量的米,十万石,一百万石都有,而且价钱和江南米一样甚至更低呢。
乔夫人脸色微变,看着方愈道:“方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
方愈也不管她,继续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是这米不能卖给建奴,也不能运到漠南。
第二是你们乔家应该在城外建立一个大型米铺,并把城内米铺的生意转到城外。”
涞水县有百万石米,价格远低于江南米……要不是碍于面子(还有生意),乔夫人真的很想把这人赶出去。
看见乔夫人脸色不善,方愈就朝身后的狗腿打了个眼色。
高二、高三连忙道:“我家公子说有一百万石,那就有一百万石!”
乔夫人并不理会,却把眼睛看向了城门令,心想你庞天德是吃朝廷饭的,总不会跟着他们胡说八道吧?
庞天德却重重点头,道:“方公子的承诺无需怀疑!”
这下乔夫人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气氛略显尴尬。
方愈轻轻的站了起来(阿秀睡着了),道:“如果乔夫人不相信,明日里可以来城外看看,反正也不远是不是?”
乔夫人只是微笑,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
方愈抱着阿秀准备离去,临到门口却又忽然回来了,只见方愈指着桌上一盘绿豆糕问道:“这绿豆糕乔夫人还吃不吃了?”
乔夫人僵硬的摇头。
方愈拿出一个小布兜一边装绿豆糕,一边解释道:“阿秀说你这绿豆糕比外面卖的好吃,可是还没吃两块她就睡着了,等她醒了肯定后悔,所以我得带点回去给她晚上吃。”
几人再次回到畜牧场,赵老头他们已经挑好了二十头牛,四十匹马骡。
和马老大做好交割之后,一行人又再次回到了西市和其他人汇合,方愈拿着购物清单一个一个问,以防漏买了些什么。
临到傍晚的时候,方愈一行才走出了县城城门,方愈拉着庞天德道:“庞大哥,今天辛苦你了。”
庞天德却眼含热泪,摇头道:“方公子出手拯救天下饥民,我庞天德哪有脸面说辛苦。”
方愈嘴上客气,心里其实在想:庞大哥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城门令了。
谁要是以为有了无穷无尽的粮食就能拯救天下饥民,那真是太天真了。
方愈回到流民营地的时候,营地里早已搭起了一个简易仓库,而城中商家送过来的东西已经在外头堆积如山。
流民们都已经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当起了搬运工,争取在天黑前将它们全部入库。
赵老头和刘鸡等人忙的不行,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要先搬哪个,搬过去了又要放到哪个地方。
即便如此,现场依然乱的就像一锅粥。
方愈看的直摇头,这要是有个读书人来帮忙就好了,哪怕是个腐儒都可以啊。
方愈正准备上前充当总指挥,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穿着长衫,面色颓丧的人走了过来。
这人就是石亭村的颜景生颜秀才了。
他之所以面色颓丧,是因为他被一根绳子捆着,后头还有个彪悍的老头手持长鞭,时不时还猛的在他身边甩一下。
“走快点!”
那老头喝斥道,就像赶着一头牲口……
哎,死要面子的颜景生啊,偏偏摊上了一个最不顾忌他面子的老丈人,这回算是什么面子都丢尽了。
当然,要论起祸根那还得是老蔡和刘鸡。
老蔡出的馊主意,而刘鸡在被颜景生赶出门后也相当恼怒。
他本来就看不上颜景生嘛,于是干脆就去找了他老丈人,把条件一摆:包吃住,有肉,每月二十两银子,逢年过节有补贴。
于是就搞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方愈看着颜景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同情。
他亲自走过去帮助颜景生解开了绳索,然后就把昨晚上画的【仓库规划书】一把塞在他手上,道:“秀才来的正好,去给那帮文盲好好讲解一下。”
涞水县城。
典史王赐同样的脸色灰败,他求见了几位上官,把城外流民可能要造反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县尊闵文恭被吓了一跳,训斥他“胡言乱语”,县丞什么表态都没有,只知道和稀泥。
最气人的是主簿,他说王赐是“脑壳有问题”。
王赐被气的浑身发抖,他知道主簿大人在西市有三间店铺,今天都已经被银子喂饱了,他还指望着那帮流寇下次再来呢!
至于闵县令和县丞,王赐也知道他们是害怕担当责任。
只因为天下造反的流民实在太多,所以大明朝廷现在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哪里有流民造反,就先处置那里的地方官员。
重则砍头轻则流放,你说闵县令他能不怕么?
但怕又有什么用呢?王赐越想越觉得痛心疾首,现在不早做防备,等到流寇合流了做好准备攻城的时候,那一切都晚了!
嗯,王赐认为城外的流民只是一部分,还有几千人不知道猫在哪里呢。
上午王典史亲眼目睹了方愈一行之后,还特意走访了铁器铺和木匠铺,他得知方愈他们订购了大量的锄头、榔头、开山斧……
顿时就感觉一阵大祸临头,这都可以做兵器啊!
他还得知,方愈要求铁匠和木匠到城外开设临时铺子,说是这样方便维修。
王典史一听就急了,他们到了城外肯定会被那伙流寇扣在手里,到时候弓箭和攻城云梯全都有了。
他想阻止铁匠和木匠到城外去,但人家又不是犯人,总不能把他们抓到牢里去防着吧?
而且那铁匠还说了,不让我去可以,但县里得赔偿我损失,以后每月还得给银子……
听听,这是什么话!
王典史现在就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
商人忙着赚银子,官员忙着保官位,就是没有人在意近在咫尺的危险。
我大明这是怎么了!王典史站在县衙门口,心中悲愤交加,忍不住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