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天德一听就明白,方神子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留在涞水县,他庞天德又有几条狗命,敢违抗方神子的意思呢?
夜风吹过来,庞天德感觉有些发冷,这才意识到由于自己过于紧张,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守将大人……”
是背后的两个手下在喊他,显然是因为被庞天德发现了他们吃独食,现在正惴惴不安呢。
”哼!”
想起这个,庞天德确实生气,于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两人有些慌了,守将大人有点脾气倒没什么,怕就怕以后换别人去保护铁锅啊。
庞天德黑着脸道:“你们不是去保护铁锅的吗?我早有吩咐,人去铁锅去,人回铁锅回,铁锅呢?是不是藏在你们的裤裆里,掏出来给我看看?”
两手下面面相觑,心想你庞天德是认真的还是在逗闷子?人家有方公子在,现在连银山都有了,还会贪图你那两口破锅?
把两口锅当个宝贝背来背去,你不怕让那些流民笑话?
眼看着城门快到了,两手下越发着急了,连忙拉着庞天德说好话,并且赌咒发誓:以后有事绝对不隐瞒守将大人。
这好日子才过了两天就要结束了,换谁能甘心呢?
好在到了最后,庞天德终于松了口:“以后吃面给我也带一碗。”
涞水县城。
庞天德到家的时候,老婆邢氏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饭菜,女儿眼巴巴的坐在旁边。
母女两个显然是等他很久了。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已经凉了。”邢氏冲着庞天德不满道。
庞天德取下了身上的棉甲,又找出一块干净帕子伸进衣服里擦,随口就道:“去城外流民营了,我在那吃过饭了,你们自己吃。”
女儿早就饿了,邢氏连忙取过一个小碗给她分点吃的,一边纳闷道:“流民营还有吃的?不会是黑巴豆吧?”
庞天德根本不理她。
邢氏却嘴上不停,道:“那些流民身上带着虱子,带着病,没一个是干净的,你能离远点就离远点,别到时候带回家来祸害给我们娘俩……”
“住口!”
邢氏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块帕子飞过来拍到了脸上。
邢氏取下了帕子正要开骂,就看见庞天德冲过来把桌子一拍,恶狠狠的道:“以后不准再说流民的坏话,只要让我听见一回,我就抽烂你的屁股!”
见庞天德是真生气了,邢氏也不敢骂了,委委屈屈的坐在那里开始抽噎。
庞天德这脾气发的突然,把正吃饭的也女儿吓了一跳,连手中的碗都掉到了地上,于是也呜呜的哭了起来。
庞天德抱过女儿,想起在流民营地看到的阿秀,好像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年岁。
他能看出方愈对阿秀非常疼爱,可是流民营地里只有她一个小孩,而小孩是需要同龄伙伴的。
能不能把自家女儿送过去和阿秀做个伴呢?庞天德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大明就要乱啦。
流贼的军队越打越多,越打越强,已经有数次都打到了保定府的边沿,指不定明年,后年就会打到涞水县。
面对这天下大势,他庞天德无能无力,但还是可以为自己家人争取一些保障。
让女儿和阿秀搞好关系,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保障。
庞天德坐在那想了一会,然后又换上了衣服准备出门去。
“你这又是要去哪里,外头都已经夜禁了,有事不能等明天么?”邢氏顾不得委屈了,连忙问道。
庞天德走的匆匆忙忙,道:“等不了了,可不能让别人给请走了。”
天刚刚大亮,涞水县有名的裁缝刘剪刀就背着一个小包袱,行走在出城的路上。
想起自己要去的地方,刘剪刀就有些哭笑不得。
昨晚上铺里的门板都已经下了,忽然就被人拍的山响,刘剪刀凑过去搭话,才知道外头的人是城门令庞天德。
没奈何,刘剪刀只能又卸下门板把庞天德请进来,也不敢有怨言,只问他有什么事。
庞天德说有个大主雇要请他去做衣服,也不止他一个人去,而是城里五六家裁缝铺子都被请了。
另外他还要求刘剪刀带上学徒,最好连邻里手艺好的妇人也一并请过去。
刘剪刀听的直乍舌,要这么多人,那得做多少衣服?
开铺子的都是消息灵通的,刘剪刀左思右想,也没想到涞水县有哪家大户会需要这么多衣服。
等到最后了,庞天德才说出去向——城外的流民营地。
他还说那里给的工钱很高,伙食特别好。
他还再三叮嘱刘剪刀:必须要去,明天早上就去。
城门令虽只是个芝麻小官,还是个武将(大明武将地位很低),但也不是刘剪刀这种普通老百姓能得罪的。
所以尽管心中无奈,刘剪刀还是一大早就出来了,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没带学徒。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又看到另外几家裁缝铺的人,有城东的,翼云楼的,麻核桃市场那边的。
其中相熟的老蔡还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相视苦笑。
这都叫什么事啊!
很快他们就过了护城河,远远的就看见那些流民三三两两的站着,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接待刘剪刀他们的是刘鸡,刘鸡把他们带到一个新搭的棚子里,然后就叫人去了。
叫人做什么?当然是量尺寸了,这时候没有X和XL套版,哪怕是码头扛包的苦力,也能穿上低调奢华的手工定制版。
刘剪刀四下望了望,果然连个布头都没有。
没有布匹还让我们来量尺寸,谁说不是逗着玩呢?
不管刘剪刀他们怎么想,流民营地里立刻热闹的就像过年,棚子门口挤的乱糟糟的。
“我先来,我这衣服都糟了,连补丁都打不上了。”
“糟了总比烂了强,我都光着两蛋多久了,走路都透着凉哩!”
“你出河南的时候就是光着的,现在再忍一忍,让我先来……”
流民正开吵的当口,赵老头带着高二高三气势汹汹的扑过来了,手里还提着棍子。
“排队!排队!”
赵老头吼的很凶,再加上那两兄弟棍子的威胁,棚子门口终于歪歪扭扭的排出了两条长队。
赵老头从前头开始数,一队只数到了二十五人,然后伸手一插,对后边的人喊道:“前面的人排队,后面的人都去干活。”
后头的流民犹犹豫豫的,谁也不想离开队伍。
“量完前头这些人都要好半天,你们死挺在这是要等吃饭吗?他娘的!快滚!”
赵老头喊了几次都没用,终于怒了,抢过高二手里的棍子就准备打人。
来的裁缝就那么几个,还都没带学徒,他们又要量尺寸又要做记录,今天一天能量完一半就不错了。
所以少数人可以留在这里排队,其他人还得滚回去建砖窑,挖土方。
赵老虎发威,那些心存幻想的流民立刻做鸟兽散。
这时就看到阿秀迈着两条小短腿,欢天喜地的过来了,还有刘鸡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生怕她摔倒。
本来黑着脸的赵老头立刻换了脸色,笑的跟个招财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