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的苍地,萧秋之风席卷大地,作为两关之地,在大苍十八道之中,这两道并不算富裕。
本就算是贫瘠的两关之地,当这萧瑟的秋风席卷而来的时候,更加是多了一丝那么荒凉的气味。
但是,这荒凉之外,却又多了一丝特有的粗犷,独属于镇西的粗犷。虽是粗犷,但却别有韵味。
勾连城池内外的渠水缓缓涌动,一群白鸭扑蹼而动,在主人家的池塘里嬉戏觅食,嘎嘎作响。
隔着水栅,是络绎不绝的诸类车马,负重不一,穿梭于市坊各处。
站在宾馆的阁楼上,凭栏而远眺,王应看很有派头地捋着他刚刚蓄起来的的胡须,暗暗对比着镇西与邺京。
在王应看看来,论市井之繁荣,物产之丰富,这两关之地确实远远没办法和四河之地相比,至于百姓的生活水平则更加比不上了。
倒是相比燕地,这两关之地相比起来就半斤八两了,虽然少了几分燕地的豪放,但也多了几分特有的粗犷,也算是各有千秋了。
燕地、两关之地、两山之地,相比四河之地,虽然在经济上没法比,都是大苍较为贫瘠的地方。可是,这几块地方,却也个个民风彪悍。
王应看独坐席案,命令馆吏奉上茶具,准备好炭火,把之前陛下所赐良茶取出来召来随使,自己动手,两人对坐而品,两三壶浓茶,变为淡水,这时间也就磨过去了。
出使在外,在闲暇之余,王应看要么就是欣赏一下各地的“特色”,要么就是一杯清茶,独自清欢。
“冬去春来,客居孤馆,清茶淡饮,这般日子,不知还要多久呐”王应看想到此前在河南道的出使经历,忍不住感慨道,面上尽显乏味。
这一回,怕是又要在这两关之地,不知道要逗留多长的时间了。
随使在旁闻言,不由拱手请教道:“王公,我们西至关西,已有半月之余,明日镇西赵子便会登基立朝,届时,使节诏命,既已达成,为何还于此逗留?”
王应看秘受之机命,可不一个随使小吏知道的,见其问起,自然不会和其多说。
更何况,具体详细,连王羽都没有和他详说,仅仅只是让他随机应变。可王应看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镇西赵氏这所谓的登基立朝绝对不会平静,他们陛下绝对在计划着什么。
“莫非,朝廷另有机宜秘授?”随使问道。
王应看竖起手指,朝他点了几下,以一种警告的语气说道:“你既有所猜测,需知有些事情,不当多问!”
“是!下官多嘴了!只是”见状,随使面露迟疑。
“只是什么?”王应看有些疑惑。
“只是下官今日见大批镇西兵马入城,且这城内,大批江湖人士聚集,只怕明日不会平静!”随使回答道。
镇西赵氏要登基立朝,故而,这段时间,外来的人士非常多,有周边各方势力的,也有诸子百家的,这个时候,镇西赵氏一定程度上加强防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从他这半个月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段时间之内,入城的兵马,足足高达三万之多。
再加上原本的兵马,如今,这镇西一城,至少有着足足六七万的兵马。
而且,似乎,城外镇西驻军大营也警戒了起来,各个路口的哨卡明显相比平常多了不少。
这么多江湖人士聚集,也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好了!不管明日发生什么,与你我二人无关!”王应看摇了摇头道。
他当然知道明日一定会发生些什么,甚至,他还猜测,背后一定有他们陛下的影子,至少是其中之一。
不过,不管如何,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他们两个人只是来观礼的。除此之外,明日的其他事情,他们都没必要参与,也没有资格参与。
只不过,想到明日的事情,王应看也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当初临走的时候,陛下虽并未明言,但却告诉他,等到赵匡胤登基那天,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只不过,这什么都不清楚,只能被动的等答案,实在是让王应看有些不适应。故而,沉默起来,神情疑虑,似在琢磨起接下来的打算。
这个时候,随使却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容,问道:“王公,此间宾驿,甚是无趣,要不要下官小作安排,以作娱情?”
对于王应看的某些习性,随使还是有所耳闻的。
王应看是才子,爱吟诗作赋,爱酒,更爱风月。
坊间传闻,陛下和这位大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发生在风月场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不过,这个随使也跟随在王应看身边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也是好几次看到王应看去那种地方品酒亦是品佳人了。
王应看那潇洒肆意的作风,在朝中的众多官员之中,也是属于独树一帜的。
“嗯?”王应看闻言,精神一振,注意到其人有些谄媚的笑容,有所意动,但一咬牙,还是连连摆手:“不!不!不!”
明日,只怕有大事发生,今日,且且暂且忍忍吧!
不过,素来听闻这两关之地的女子别具一格,还是过几日再去品味一下吧!
在王应看饥渴难耐之际,镇西赵府,赵匡胤、赵普、谢观应君臣三人集聚一堂。
镇西四谋,相对而言,赵匡胤更加信任赵普、谢观应这两个。毕竟,赵普、谢观应这两人,只是他的人,而楚照业,韩重明二人,不仅是他的人,也是他老爹的人。
“龙虎山的人已经到了,来的人是张道凌、张继维、张玄初三人。”赵匡胤重重地咳嗽一声,将两名心腹谋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而从赵匡胤的话中,显然,龙虎山的人已经清晰的暴露在了镇西军的眼中。
这一次,各方势力心怀叵测的其他人暴没暴露,暂时还不得而知。
至少,龙虎山的这三位,却已经进入了赵匡胤的视线之内,对于赵匡胤而言,再无什么秘密可言。
而龙虎山的人,这一次来了,可是为了捣乱的,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前来,肯定也是暗中前来的。
但人才刚到,就已经被人家摸清楚了情况。如果龙虎山的人,又或者其他心怀揣测的人知道,只怕这个时候绝对要坐不住了。
赵匡胤能够这么容易就探清龙虎山的虚实,大概率,只怕是龙虎山内部的问题了!
“主公,虽然说我等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是否让公明叔也归来以防不测!”赵普有些担忧道。
如今,赵匡胤虽然已经准备登基称帝了,但是,至少还没有正式走那个仪式,故而,现在他们对于赵匡胤的称呼依旧还是主公,而不是陛下。
赵公明,他的辈分要比赵匡胤和赵普大上一辈。
虽然说,这几日,从城外的驻军大营一连调动了三万的兵马入城,如今的城内,聚集了大量的甲士。
可是,明日一旦有人生乱的话,来的必定是高手。
而他们的兵马虽多,但在城内,这种环境之中,却根本施展不开。
赵普倒也不怕明日有什么人有那个能力翻得了天,只怕明日如果不能够快速的镇压乱局的话,赵匡胤的这个登基仪式,多少会是蒙尘。
当年皇甫明泽登基的时候,就因为被老皇爷纠结着一众高手打进了皇宫之内,甚至,都已经打到了皇甫明泽本人的面前。故而,之后有人提到皇甫明泽这个皇帝的时候,也多有讥讽之意!
在登基称帝的那一天,却被人杀到了面前,这完全是狠狠的在其身上踩了几脚。
故而,按照赵普的想法,以防万一,不如明天让赵公明也参与进来。如果真的出现了心怀叵测之人,一众天人级高手,再配合上镇西府众将,以绝对的实力将他们快速镇压。
毕竟,以赵公明天人后期的实力。
与镇西府有关的众多天人级高手之中,还真的没有一个人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不管是赵家的老天人,又或者是从龙虎山归来的赵黄巢,再或者是他旁边的谢观应,都没办法和赵公明相比。他们三个人,也不过是清一色的天人初期。
就算是再加上镇西府众将,也就只有个玄武能够和他抗衡。
剩下的那些,就算是高宠面对赵公明的话,也到底还是要差上一些。
这世上神将,不入真神将的话,到底还是要差上几分底蕴。
只可惜,这世上神将虽然有一些,但能够挤身真神将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将赵公明也秘密调来,如此一来,就算明天真的有什么人出现,或许不仅影响不了明天的登基仪式,而且,如果能够快刀斩乱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镇压的话,还能够充分建立起这个即将建立起的大宋的威严。
“不必,暂时还无需暴露公明叔的身份!”赵匡胤想了想之后,最终到底也还是摇了摇头。
此次,他们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而且,还是在镇西城之内,能不暴露赵公明的话,还是不暴露的好。
甚至,在那件事情结束之后,赵公明都没有进入到镇西城之内,而是暂时隐藏在镇西城周围的一座小城里。
“明天的事情,准备好了吧?”赵匡胤又转头看向了谢观应的位置道。
“放心吧!主公!”
“明日之后,必定让那皇甫家坐实那一件事情!”对于赵匡胤的询问,谢观应虽然心中一寒。
为了那一件事情,赵匡胤甚至不惜在登基称帝这一天,对于自己的同一族之人下手。
不过,不这样做的话,如何将这一件事情和皇甫家联系上?如何让人彻底怀疑不到他们!
而且,赵匡胤这般狠辣的手段,才是他谢观应值得投效的雄主。
自古以来,但凡能够成就无上功业的,有几个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
尤其是在皇室之中,或者是成为皇帝的过程之中,狠辣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因素。
前有汉景帝逼迫亲儿子刘荣自杀、高宗赐死李忠,后有康熙废除太子,将其幽禁在宗人府。至于玄武门之变的李世民,抢了外孙天下的杨坚,更加是人人皆知了。
在皇位的面前,就算是亲情都形同虚设!
不够狠的统治者,也没几个有什么好下场的!
在权力面前,人性是扭曲的,很多时间是不能心慈手软的,由于仁慈生死国灭的不少,比如前秦天王苻坚,善待慕容垂等敌国贵族,淝水之战后,这些贵族很快就反叛了。
听到这两人的话,赵普眉头一皱,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迷。
有些事情,赵匡胤也只交给了谢观应一个人去做,而并没有给透露给相关之外的其他人。
也并非是他不信任赵普,而是,但凡是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透露的风险。
简单的就安排了一下明日的事情之后,赵匡胤就让其他两人暂时退下来。还望着两人退下去的背影,整个房间也只剩下了他一个。
赵匡胤微靠在背后的椅背之下,在除他之外,再无一人的房间之内,微微的皱起了一丝眉头,也不知为何,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一想到明日的事情,他却依旧还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昏沉沉的夜色,很快就已经过去了,赵匡胤简单的在几个侍女的伺候之下洗漱了一下,就精神振奋地走出了镇西府。
昨夜,赵匡胤休息的其实并不好。或许是因为即将称帝的激动,也或许是因为,那莫名的不好的预感。
但是,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却依旧精神无比的振奋,整个人也是斗志十足。
想他赵匡胤,在这乱世之中,蜇伏了这么多年,为此,在事情败露之下,不惜冒险皇袍加身,解决了当时最大的危机,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而后,这么多年,艰难百战,才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迎着那升起的朝阳,阳光打在赵匡胤的身上,映衬着他的身影格外的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