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府之后,柳若嫄心情一直发闷,郁结难解。
彩宁知道她因为静王的事心烦,劝她想开些,“大小姐离开静王府快三个月,再咬牙熬一熬,等一年之期满了,跟静王彻底断绝关系,就不必这么心烦了。”
柳若嫄知道,事情的确如此。
道理也是这样讲的。
但有时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想起狗男人就生气。
心底总有些意难平。
说不清也道不明……
黄昏时分,风软清凉,柳若嫄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她坐在院中葡萄架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这时崇烈来找她,语气讶异,“嫄表妹,原来你在这儿?”
柳若嫄微微睁开眼睛,仰头看见一张吃惊又疑惑的脸。
她从躺椅上起身,眼眸中透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故意伸一个懒腰,叹气道:“崇烈表哥,我在自己院子里躺一会儿,就算放任自在,睡相难看,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崇烈一直住在柳府,平日为了避嫌,很少主动来找她。
今天突然过来,显然是有什么事情。
崇烈登时脸色一红,低头想了片刻,再抬头时已恢复一脸凛然表情。
他神色肃穆说道:“我刚才在花园看见你,但一转眼又不见了,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过来看看……”
他午后在花园中练拳,中间歇息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有人躲在树荫的暗处偷看他。
看依稀的人影,是一个穿红裙的姑娘。
崇烈知道平时他练拳时,柳府的丫鬟们时常躲着偷看,早已习以为常,因此也没太在意。
他练完之后,天色已近黄昏,那红裙姑娘一直没离开。
这令他有些好奇,想知道是哪一房里的丫鬟。
没想到他走过去的时候,那姑娘察觉到了,转头就跑。
崇烈一见这样,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只能作罢。
不料那姑娘转头看他一眼,令他登时愣住。
她那张明艳俏丽的脸——
柳若嫄?
崇烈万万没想到大小姐偷看他练拳,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异样感。
这实在太奇怪了。
以柳若嫄的性格脾气,如果她想看打拳,直接派人搬个太师椅过来,茶水点心水果都摆好,然后正大光明地看。
她还会叫上屏香和彩宁一起旁观,几个女人时不时鼓鼓掌,叽叽喳喳评论两句。
这才是他认识的柳大小姐。
让柳若嫄躲在树后偷看一下午,连声也不出,被发现后转头就跑,这绝对不可能。
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崇烈心里觉得奇怪,下意识地跟上那道红衣身影,一路来到内院的书房。
红衣姑娘闪身进了书房,就再也没出来。
崇烈敲门进去,只看见林帛殊和绿萝两人,屋内并没有其他人。
而两人神色十分怪异,正瞪着一面墙发呆。
崇烈在书房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和线索,问林帛殊和绿萝有没有看见大小姐进来,他们一脸惊骇地摇头。
看两人躲闪的神情,崇烈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们肯定看见有人进书房,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隐瞒不说。
于是崇烈心生警惕,立即来到柳若嫄的院子,想查探一下究竟。
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见葡萄架下有个人影。
柳若嫄歪在一张躺椅上,正闭目养神。
旁边小桌上放着水果和茶水,咬过两口的果子扔在一旁,茶水还是温热的。
她身穿一件家常衣裳,头发随便挽了一个发髻,橘红色的轻纱犹如霞光一般,铺满了整个躺椅。
不是他刚才见到的红衣姑娘。
“什么?”柳若嫄听他说完这些,猛地一惊,登时站起来。
她红唇轻扁,眼眸中透出一抹不大高兴的神色,带着几分恨恼和厌恶的意味,“那个冒牌货,她还敢留在府里,真是肆无忌惮!”
崇烈见她双手叉腰,一双漂亮的眸子瞪得圆圆的,一副刁蛮任性的模样。
显得异常可爱。
他不由得心中一动,目露温柔的波光。
“这件事要查清楚,走吧,我们一起去书房看看。”他声音沉稳平和,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两人离开院子,很快到了书房门口,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柳若嫄转头看了一眼,崇烈微微点头,紧接着一抬脚,“砰”地踹开书房门。
书房中的林帛殊和绿萝猛地一惊,回头看向冲进来的两人。
柳若嫄很长时间没看见林帛殊,此时一见他的模样,顿时有点讶异。
林帛殊穿了一身陈旧的布衣,脸上皮肤蜡黄,布满坑坑洼洼的疤痕,跟以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气色很差,鬓边露出一些细碎的灰发,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清贵傲气的林公子,意气风发。
站在他身边的绿萝一脸幽怨,脸上同样有坑洼疤痕,显得十分丑陋狰狞。
柳若嫄眸子中透出一抹清冷的光色,在两人脸上扫视而过,眸光纯净又凉薄,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林公子,你们在书房里做什么?”她目光闪动,看见林帛殊手中握着一把小铁锤。
显然在他们进来之前,林帛殊正用这把小铁锤敲墙。
她随即转开视线,看向旁边的一面墙。
那只是普通的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墙面上留了一个个浅坑痕迹,都是铁锤敲打出来的。
林帛殊双眼有些微红,死死瞪着柳若嫄,眼神复杂又充满怨毒。
都是这个女人,害他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脸上的伤口虽然好了,但留下的坑疤却永远除不掉。
他曾经英俊潇洒的容貌,再也找不回来了。
林帛殊一向自视甚高,自恋的性格让他时常陷入一种迷幻状态。
他意气风发时,觉得是自己有本事有魅力,走下坡路时,则要怨恨别人嫉妒他,故意害他。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一味地把仇恨和旧账统统算在柳若嫄头上。
柳若嫄把他的怨毒神色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个淡漠又轻蔑的弧度,嘲弄他的愚蠢。
林帛殊原本还算有前途,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空气中浮动着压抑和诡异的气氛。
半晌,林帛殊冷声说道:“我打算在这面墙钉一个木架,放些书籍笔墨之类的东西。”
他知道那个假冒者从这面墙离开,但不想说真话。
巴不得让假冒者取代柳若嫄。
柳若嫄知道他扯谎,但并不在意。
她唇角一勾,淡淡瞥了他旁边的绿萝一眼,“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可以把你的脸治好,让你恢复容貌。”
她踩一捧一。
让林帛殊的安全防线瞬间崩塌。
绿萝猛地一惊,随即喜不自禁,“好好好,我说,大小姐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出来,一句不隐瞒,只要大小姐能帮我治脸……”
对于年轻女人来说,有一张面容娇好的脸,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男人嘛……
她斜眼瞥一眼林帛殊,眸光中透出一抹不屑神色。
以前攀不上他,总觉得他是天上的明月,哪哪都好。
但如今跟他在一起,渐渐就觉得没那么好。
性子很酸,脾气又大。
如果她的脸治愈了,恢复原样,肯定要甩掉林帛殊。
又龌龊又油腻,一个没人要的丑男而已。
还当她像以前那样稀罕他呢。
其实绿萝早就后悔了,要不是以前她喝了林帛殊的迷魂汤,对他恋恋不舍,死心塌地,也不会招惹大小姐。
看看如今,但凡跟大小姐搞好关系的丫鬟,哪个在府里不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偏偏她落得毁容遭嫌弃的下场,说到底都是因为林帛殊。
是这个贱男人坑她的。
此时林帛殊见绿萝“背叛”他,气得双眼猩红,瞪向柳若嫄的眸光更加充满怨毒。
没等他开口阻止,绿萝已经把所见所知全都说出来。
原来,自从凤姨娘遇刺,绿萝就被打发出来,在花园里干粗重活儿。
她跟林帛殊同病相怜,又因为书房紧挨着花园,方便见面,一来二去两人勾搭在一起,日夜幽会。
原本林帛殊看不上绿萝,但他容貌尽毁,除了绿萝之外,已经没有女人愿意靠近他。
因此他放下清贵架子,不再嫌弃绿萝的容貌,只想发泄内心苦闷,可以从绿萝身上得到一些慰藉。
今天傍晚后,两人正在书房里缠绵,突然闯进来一个红衣人影。
看清竟是柳若嫄,登时把两人吓了一跳。
但柳若嫄十分镇定,只当做没看见他们。
她朝一面墙走去,墙面升起一团雾气,瞬间华光四射,出现一个耀眼光圈。
她一步迈上去,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柳若嫄听绿萝说完,觉得不可思议。
但绿萝赌咒发誓她没有说谎。
柳若嫄点头,以绿萝这副脑子,让她编这样离奇古怪的事,她也没本事编出来。
她疑惑地皱紧眉头,抬手敲一敲墙面。
里面是实心的,并没有隐藏的密室。
墙上也没有机关,她到处查找了一遍,也查不出什么异样。
身旁的崇烈拧紧眉头,抬头瞅着墙面,沉默不语,一脸心事重重的忧虑表情。
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两人查了半天,直到天黑也一无所获,最后只得放弃。
柳若嫄给绿萝留了一包药粉,让她外敷内服,面容皮肤会恢复八九成。
然后不理林帛殊欲言又止的怨恨表情,她拂袖转身离去。
整个晚上,柳若嫄都觉得烦闷无比,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假冒者究竟目的何在,又躲在哪里?
为何不停混进柳府?
接下来又想折腾什么大事?
这些问题一直在柳若嫄脑中环绕,搅得她心神不宁,万般疲累。
第二天,她一直睡到太阳升到老高,才满眼惺忪地被人唤醒。
小丫鬟香香坐在床边摇她,“大小姐,大小姐,你快出去看看,首富的车队快到咱们府门口了。”
没睡醒的柳若嫄:“……”
听不懂说什么。
想继续睡觉。
首富,首富……
首富?
柳若嫄猛地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定云国首富月观瑢?”
月观瑢是个传说中的超级有钱的人物,高深莫测,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前世一直没机会见到,没想到这一世突然离首富这么近。
可不能错过。
“快点快点,更衣!”柳若嫄急声吩咐香香,服侍她梳妆换衣服。
跟有钱人多靠近一点,涨涨财运也行。
打扮完毕,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府看首富。
走到大门外,看见府前的一条路上人头攒动。
人群纷纷往一个方向伸脖子,翘首企盼。
吵嚷杂乱,议论不停。
“首富从城外进京,车队不应该走主街道吗?”
“特意走这条不太热闹的偏路,有什么要紧事吧?”
“这人挤人的,哪是首富回京,像有别国特使带耍猴马戏团进城了。”
“就是,有一个有钱人而言,有什么好瞧的,惹得全城男女老幼争先恐后看热闹。”
柳若嫄听人议论,也顿时在脑中浮想联翩。
听说首富长得挺帅的,而且年轻。
不会是奔着她来的吧。
毕竟首富跟第一美人,说起来还挺搭的。
呵呵——
有点飘了。
她在心里小小臆想一下,露一个得意的花痴笑。
正想着,前方来了一排长长的车队,全是黄金灿灿的豪华马车,马车边上跟着两排带刀护卫,后面黑压压的一片保镖、家丁、侍女。
中间一辆马车上,四围的轻纱幔帐撩起来,仿佛透出一种脱离凡尘的仙气。
车上坐一个俊逸男子,身形轩昂,清冷华丽,整个人像是会发光。
他倚着金线刺绣的靠垫,手持白玉酒杯,正慵懒惬意地自斟自饮。
看到这一副炫耀的姿态,柳若嫄后脖子一激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肌肤上莫名起鸡皮疙瘩。
她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装逼遭雷劈。
首富的光辉形象,一下子从天上摔落到地。
她暗自腹诽,街道两侧的年轻姑娘们却激动万分,都疯了一般,不停挥手尖叫着:“月公子,月公子——”
旁边有人赞叹议论:“……月公子回京,看看带了多少好东西!”
“不愧是定云国首富啊,这气派,这声势,把王爷皇子的风头都盖下去了。”
柳若嫄:“……”
这明明有一股浓重的暴发户味。
车队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看清车上男人的模样。
男人身穿银白色锦袍,束发垂髫,头戴银冠,正坐在马车上微笑着。
他随手抓一把金豆子,往车外一扔,顿时引发一波狂热惊叫。
“大小姐,大小姐,这是真的金子啊!”香香捡了两颗金豆子,像宝贝一般捧在手里,激动地不停跺脚尖叫。
柳若嫄:“……”
没出息的丫头,见到两粒金子,乐成这副痴汉相。
太丢脸了。
此时她完全淡漠无感,跟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大小姐,你看他的长相。”旁边的屏香拉一拉她的衣袖,示意她抬头看人。
柳若嫄抬眸,马车上的男人也正看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觉得头晕眼花。
这家伙的长相……
太像云子缙了吧!
她忍不住眨一眨眼睛,怀疑自己昨晚做梦被云子缙刺激了,现在看谁都像那狗男人。
另一边的彩宁凑到她耳边,小心翼翼道:“我怎么觉得,这个月公子跟静王……好像脸长得差不多呢?”
柳若嫄眸光沉一沉,“可以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她抬眸瞄过去一眼,冷冷地打量车上那男人。
奶奶的,何止是差不多,简直就是孪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