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响。
“姜先生,我到了,我穿驼棕色大衣,赭红短靴,要麻烦你来找我。”,她没说自己看不见,只说让人去认她。
但她对颜色的描述很精确。
他收线,人已站在面前,“藤美小姐,我是姜狩。”
是否便该交了信就走?还是必须彼此说几句话?在见面之前根本没去思考这些细节,是以他又沉默了。
现在想想,一个看不见的人约在美术馆碰面也是奇怪的,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这样多。
她朝他转身,盲人对声音敏锐,她的方向感也非常精准,远远看去就像正常相对说话的两人。
瓜子脸,一排长睫毛掩住不能成像的眼睛,圆巧略尖的下巴,托着两瓣鲜润的唇,颊上近左眼有颗咖啡色的小痣。
身材瘦挑,随着转头,一瀑黑色长发便细碎地溜往肩后。
唇角是礼貌的弧度,有丝僵硬挂在脸上,大约是这样的碰面着实尴尬。
正要拿信递出,她却率先开口,“要不要在咖啡厅坐一坐?诚你所见,我是没有办法看展览的。”
环形美术馆由八十层延伸至八十五层,内部像一个巨大白色海螺。八十层入口大堂旁正是礼品店与咖啡馆,与一片城市夜景相对,望出去其实不能看得太远,因为他们正在这座玻璃与钢铁的密林中央。
蒙河穿过市心,于城市边缘以外入海,距二十区一小时是首都港,另有一个繁华港都关滨作为首都卫星城市。
落座后,应该打破笼罩的静默,他却不擅长该如何开始,也不懂得如何修饰,长长久久,憋至最终仍只能问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妳不恨我吗?”
没有拿了信便厌恶地转身就走,没有想象中的愤恨痛骂,情虑混乱哀伤痛泣,即便两人之间沉默着,也并非弥漫着诅咒氛围。
0005 05 其实该走
“妳不恨我吗?”
失去最后至亲,人是否还能保持如斯理性?
这样一个纤弱盲眼的女子,她的内里是这样强盛的吗?他是真的想知道。
“双方立场不同罢,也许......只是我还在接受这个事实的初期阶段,心里还没能完全消化......所以剧烈的悲伤和可能会发生的恨都还没有出现。”
“而且......我听说你并没有开枪,还受了伤。”
虹光透入她的眼睛,黑黝黝的瞳孔变得亮闪闪的,一低头,又消失了。
“红尘会吃了她,也吃了我们的家,”,她的声线变得低回。
“她辍学参加暴动,怎么劝也不听,因为家里有人参加红尘会,爸爸的店被取消经营许可,我也找不到工作,所有帐户冻结,亲戚朋友都不敢联系,当我们是洪水猛兽......”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大衣虽洁净,袖缘却有几处褪色与磨脱的线头。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解脱。”
解脱,对妹妹,对她,对所有人,他猜这大概是她的意思。
即便至此往后她只余孤身一人。
“抱歉,只是初次见面,我就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他摇摇头,又想起来她看不见,“没事。”
“我不是完全看不见的,在强烈的光源下能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你是不是奇怪一个看不见的人为什么约美术馆?”
她仿佛真对周遭特别敏锐,轻易觉察他的思绪。
“很久以前,我们全家来过这里几次,当时我的眼睛还是好的,搭美术馆的高速玻璃电梯,五脏六腑又纠结又舒展,分不清紧绷好还是松弛好,也许我喜欢这种感觉多过于美术馆本身,有时候鸟群飞过,一起扶摇上升,好像电梯里的人和外面的它们是一样的,都有翅膀。”
“不过,今天约这里只是刚巧在附近有事。”
桌上投影浮现,READY,他起身去拿咖啡,一杯有糖,一杯无糖。(WB: ? Space奥德赛)
回身见她已站起,今日并非周末,咖啡厅人丁寥落,她用盲杖导到环形大窗边,这里可以远远看见第三区中央的巨塔,洲际火箭发射站,取代飞机进行洲际旅行的昂贵方式,亚洲到欧洲只需两个小时,传统音速机场也并未废除,只是远在城郊。
十多年前,国家用兴建基建的巨大内需强迫拉抬崩溃边缘的经济,发射站便是其中最庞大的建设计画之一。
“咖啡。”
他递过,她也伸出手,他没有与盲人相处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