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能把梦记得这么清楚啊!”
“还有,去卫生间也得向辅导员申请。”
“难以置信。”
“哦,那不是和我的高中嘛,吃饭十分钟,洗澡十分钟。”
“十八岁之后也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们那个小屋,同时站三个人都觉得挤……”
“然后咧?”
“然后,”梦境的主人回应,“我放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那是个荒唐的梦,没头没尾,在年轻的感慨中一笑了之。颜令儿不会记得梦的内容,一个也记不起来。她总爱说付栗喜欢胡思乱想——她没错,事实就是如此。但是,极为偶然的时刻,她能看见她的梦,看见着火的旧窗帘和烧起来的床铺,浓烟滚滚,火光烁亮。她很快就不再去想。过一会儿,她们要去拍几条短视频作为毕业的纪念,走过图书馆,走过礼堂,经过夹道的银杏树。人们都觉得这学校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可她们把青春放在了这里,这片贫乏又严谨的地方。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感觉自己不至于在毕业典礼上掉眼泪,不过,六月份的事,就留到六月再说吧。
0059 C-マリーゴールド
她在一个空气中泛着暖意的下午醒来,看见阳光被树的新叶揉碎。窗户开着,微风搅动了奶白色的云层,让它们轻柔地飘远。晴天,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她去浴室洗净了身体,吹干长发,不时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镜子立在书桌上,她握着木梳,几次朝客厅墙上的钟表望去。秒针滴答滴答的,好像越来越快了。她没有审视自己的脸,而是想起许许多多细碎的事,想着他们已经拉远的距离。她不会迟到。和煦的风会迎过来,安抚似的亲吻脸颊,直到夜空划过闪烁的航行灯。
白日在等候中变长。做出决定那天,付栗终于第一次打开了他们在他的国度留下的照片。她知道思念要泛滥在那些画面里。她知道,当她使用过度的修辞去形容他,感情就已经无法停止。漫长的冬天过去了,今年,花开得早了一些,柔和的粉色花瓣坠在枝条上,慢慢绽放。记得上次见到这棵树时天还阴着,它还盛着积雪。她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风衣,也许这样可以避免他在流动的人群里错过她。日光朝向远方,在房子和树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她钻进了车,往东边走,驶向环状的高速公路。天际清晰明确地在眼前敞开。
天气温暖以前,他们没有太多联系。他遵守约定,在春天的时候回来,听她的回答。抉择需要代价,付栗心里清楚。她忘不掉他哥哥说过的话,他询问她头发的颜色,借着红酒给予似是而非的暗示。直到前往机场的路上,她仍然假设那是真的。公路意外畅通,不像这座城市该有的模样。时间随着心跳的速度热烈地往前赶,前面,一架飞机缓缓上升,留下一道飞行的尾迹。
付栗从停车场进入电梯,来到抵达大厅。时刻表井井有条地装在巨大的电子屏幕里。她走近了,等待上面的航班号码翻转过去,再一次确认他的出发地与降落时间。她来得太早了。挎包里放着一本书,却没有心思翻开。大厅里人来人往,她坐在一排蓝色座椅的最左边,盯着斜前方那一行行数字与文字。脉搏的声音爬上耳边。后面,一个小孩弄翻了手里的杯子,果汁清脆地洒了一地。
所有事情都在变化。有的航班晚点了,有的由于天气或各种因素被取消。等待带来失望;一些旅客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机场过夜。付栗为此感到一丝愧疚,因为她期待的那架飞机正在云间穿行。她也无法避免紧张,思索着应该主动迎上去,还是让他找过来。人们总是不能摸到彼此的心。也许存在万分之一的几率,她的直觉出了差错,也许他今晚是前来告别的。时刻表上的白色字体变换着,翻过去,又翻过来,悸动又不安地循环往复。
她摊开了书,放在膝上,唤醒手机荧幕。照片一张不落地保存在相册里,还有几段简短的视频。岛屿的夏季有风,吹拂着他的头发,让她心生触动。她想起他的怀抱,双臂施以紧密又轻柔的压力。那时她很放松,卸了力气,任由眼前的光景流经身体,而他会将她稳住。记忆随着右滑的画面一幕幕淌过,有些就连她自己都几乎第一次见到。去看瀑布那天,后来,她把编织草帽扣在了他头上。他得微微欠身才能让她够到。然后,在相片里的远方,他变成一枝摇曳的金色的花。金盏花,传说中可以预测天气。又来了——过度矫饰的比喻。她笑着,却迟迟没有滑向下一页。
付栗听起了音乐,直至落日余晖渐隐。周遭愈发嘈杂,座椅上坐满了人,明亮高耸的天花板倒映出幢幢人影。她摘下耳机,